按理说，卢甲不是多话之人，对于主子的吩咐也大多是应声而做的性子，但今日卢光彦这番吩咐，在他看来还是有些不大妥当。</p>
如果是这样大张旗鼓的寻找叫赵云珠的女子那还罢了，毕竟那是前朝帝姬，当得起这样的排场，可是那个又黑又丑的赵家二小姐？</p>
说句实在话，他都快忘记那个极其没有存在感的丑丫头长什么样了。</p>
“只在临安搜寻简单，毕竟翟高卓调令已下，新的府尹刚上任尚且自顾不暇，小的们再小心些，应当不会闹出什么动静来；但如果将范围扩大到整个江南，就算咱们再注意，少不得多少会漏出风儿去。姑苏大儒萧恒为前朝旧人，向来与卢大人不睦，那些南地官员又大多是他的学生，但凡一两个多嘴参上一本，许是会给大人和主子带来麻烦……”</p>
卢甲其实想直接说赵家那个二小姐没有找的必要，但他还是惜命，所以愣是饶了这么大一个弯子试图劝卢光彦放弃这个念头——嗯，放弃是不可能的，但至少不要半个大周去找这么一个丑丫头。</p>
说起来按照少主的性子，应该不会做出这样夸张的决定才是……</p>
卢甲小心抬眼看向卢光彦，正瞧见坐在案后的少年眉头紧蹙，不知在想些什么。</p>
就在卢甲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劝动的可能时，卢公子却又开了口：</p>
“我记得你当初说过，帝姬身边贴身的侍女只有那个叫碧云的丫头一个，而当初他们与金人使团相遇的时候，服侍在帝姬身边的婢女却变成了两个人，而且带上了面纱。”</p>
卢甲一愣，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儿。</p>
“许是中途买来的丫头也说不准，小的们见过那个多出来的丫头，与赵家两位小姐相貌都不一样。”</p>
“不，不会是中途新买的丫头。”卢光彦摇了摇头，反问卢甲，“如果是你带着前朝帝姬出行，会在路上随便买一个不知底细的丫头侍奉吗？”</p>
“不……不会。”</p>
“所以，同行的三人必然是赵家两位小姐和那个叫碧云的丫头。”</p>
说完这句话，卢光彦忽觉豁然开朗，那个让他愁了半载，总觉得哪里隐隐不对的地方终于浮出水面：</p>
“带着面纱，谁也保不齐坠崖的到底是不是帝姬本人。如果是赵家二小姐，那么帝姬定然趁乱被那姓易的带走了；如果坠崖的是帝姬，赵家二小姐应当在那姓易的手中，当初揽云山涧寻人一月，也有可能是为了避人耳目所营造的假象。”</p>
“所以，帝姬定然还在那姓易的手中！”</p>
想到这里，卢光彦一拳重重的砸在桌上。</p>
卢甲张了张嘴，帝姬活着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最起码他们几个再也不用为此寝食难安，不过现在的关键在于</p>
“那还要继续在江南搜寻所有名字里包含天歌二字的适龄女子吗……”</p>
“不用。”</p>
卢公子一锤定音，卢甲说的没错，满江南找什么天歌，一旦走漏了风声指不定被传出什么流言蜚语。</p>
尤其帝姬的事情传出之后，赵家的底儿怕是被翻了个烂，便是宫中那位也让罗刹司走过一趟青城，一旦被皇帝发现他们在找赵家二小姐，这件事便没有那么容易摘清了。</p>
“但是江南你还是得走一趟。在周燮等人来上都之前，查清楚姬家那个姓林的小舅子的底细，再查查临安那个叫林天歌的女子即可。”</p>
一想到今日那姓林的小子看自己的眼神，卢光彦心里便不怎么痛快。</p>
那根本不是一个初见他的人该有的眼神。</p>
姓林的小子，似乎跟他有怨。</p>
就在卢光彦沉思间，书房门在外被叩响，随之而来的还有卢云的声音：</p>
“公子，宫里来人了。”</p>
……</p>
安平侯府向来是上都的焦点，笑话一样的侯爷和喜欢惹事的郡主，不管哪一个，都是上都百姓茶余饭后的乐趣来源。</p>
今日醉仙楼那一闹，不多时便传遍上都，自然也传到了消息灵通的贵妃耳中。</p>
锦安宫。</p>
卢光彦被传入宫中的时候，贵妃正在莳花弄草。</p>
也不知花匠是如何做到的，原本春日方绽的幽兰竟在这冬日悠悠绽放，看上去喜人至极。</p>
一见卢光彦进来，琴心当即极有眼见儿的将宫内其他人喊了出去，只留卢氏姑侄二人叙话。</p>
听到安平侯外的一幕，贵妃拨动着花叶檀口轻启：</p>
“拒便拒了，也不必往心里去。宁馨郡主就算再受宠，安平侯府也不过是个穷酸破落户罢了。陛下对魏安这个兄弟的确照顾，但那也仅限于对他腿伤的愧疚。而愧疚，不等于宠爱。”</p>
这个道理，早在当初贵妃问卢光彦对宁馨的的态度时，就跟他提说过，但卢公子还是有几分担心：</p>
“若宁馨一冲动，求到陛下面前……”</p>
“那又如何？”</p>
卢贵妃一挑眉，停下动作，“陛下如果真的宠她，不用她求也会早早指了婚，又哪里会听朝中那些老匹夫的提议。”</p>
一息沉默，传来一道轻声应和。</p>
“姑姑说的是。”</p>
毕竟这世间，没有谁能比姑姑更懂得陛下的心思。</p>
“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那丫头了吧？”</p>
卢贵妃敛眉看着面前的少年，仔细盯着他的神色。</p>
卢光彦抬起头来，认真迎视：</p>
“姑姑说笑了。”</p>
“最好是这样。”</p>
贵妃道出这句，施施然走到旁边的软塌上坐下，“那丫头性子莽撞又善妒，若真娶回家只能以正妻之位相许，且不说妾室吃亏，到时候还指不定给你惹出什么事儿来。你是要成大事的，后宅不安，不会是什么好事。”</p>
“姑姑放心，光彦知道分寸。”</p>
在卢贵妃面前，卢光彦一扫在外的淡漠疏离，几乎句句应承，无有拒绝。</p>
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也是出于对这个从小抚养他长大的姑姑的敬重。</p>
见卢光彦这般，贵妃算是放下心来，啜了口热茶提起另一件事：</p>
“帝姬还没有消息么？”</p>
“还没有。”卢光彦摇了摇头。</p>
卢甲等人说是卢家的暗卫，但却是连他的父亲卢之南也不知道的存在。</p>
因为他们真正的主人，是他的姑姑，锦安宫尊贵的贵妃娘娘。</p>
“没有的话，那就让卢甲等人去西南查查吧。”</p>
“西南？”卢光彦蹙眉。</p>
“昨儿个我去给陛下送羹汤，恰巧听宋太尉在跟陛下说近来的西南之乱。吴悠那家伙打着的是‘扶帝姬，剿魏贼’的旗号。”</p>
卢光彦神色一凛。</p>
西南动乱在潘炳涵的事情之后，但因为西南涉及各土司及苗疆各方势力，再加上有镇西大将军武清远在，朝中并没有将西南之乱当一回事，只按照惯例下旨着武清远清剿反贼。</p>
便是如今备战，也只是给镇西军拨了粮草，军备人手还是原有的配备，无非是笃定了吴悠翻不出什么大浪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