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晚辈冒昧，您方才说，以姬家目前的地位，除却皇帝之外再没有什么能让这棵大树动摇，再没什么可担忧的……那便说明，姬家目前也有隐忧。您和姬兄都不是追名逐利之人，既如此，姬家何不效仿商圣急流勇退？”</p>
“那也得能退得了啊……”</p>
姬老爷子叹了一口气，“去岁西南大灾，国库已经透了底儿，如急西南再次生乱，又少不得银子，姬家若是退了，谁来为大周国库托底儿呢？陛下又如何会放心姬家在这个时候退呢？不脱层皮，难以从洪流中抽离，但舍去一切抽离出来，谁又能保证……”</p>
说到这里，姬老爷子及时截住自己的话头，干笑两声：</p>
“瞧我，跟你一个半大孩子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人老了就爱絮叨，你莫往心里去。还有你芮丫头你也不必担心，且不说我还在姬家就不会倒，就算真有那么一天，她和阿齐我也会护佑周全。”</p>
说着姬老爷子拍了拍天歌的肩膀：</p>
“你去帮我请你师父过来，我跟老伙计也说上两句话。”</p>
天歌点头起身，姬老爷子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唤住她，将自己手中那颗水晶球递了过去：</p>
“这东西你收好。”</p>
天歌连忙摆手：</p>
“不不不，这东西对您很重要，我不能拿。”</p>
姬老爷子却不容反驳的塞到她手里：</p>
“如今我既已看开，这东西再留在身边，也没了意义。留它给你做个念想，也算是我的一份托请。它是我那一场大梦的见证，你也是。你们的存在，才会让那场梦不只是一场梦。”</p>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天歌再拒绝，便显得过分扭捏了。</p>
小心的接过水晶球将它放回锦盒，又认真朝着姬老爷子行了一礼，天歌这才转身出了客房去找林回春。</p>
……</p>
见天歌出来，守在外头的姬夏忙不迭进屋，生怕自家老爷子又出了什么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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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旁边的林回春一点也不担心，望着天歌手中的锦盒，笑道：</p>
“那老家伙最后还是将这玩意儿送给你了？”</p>
天歌点了点头，又转达了姬老爷子的意思，林回春闻罢袖起双手望了里头一眼：</p>
“虽然他将东西给你了，你也莫觉得有什么压力，方才院子里的事情也莫再往心上放。你是个好孩子，但前头的路还长，要经历的东西，只会比现在更多。”</p>
说着林回春抬头看一眼日头，让天歌去将今日所学温习一番，今日所学便先到此。</p>
院中再次恢复安静，天歌看着手中的盒子，却又有了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思绪。</p>
姬老爷子和林回春的谈话并不长，在姬夏被赶出来之后没多久，林回春也出来了，只是这次身后还跟着已经下床的姬老爷子。</p>
姬夏连忙上前搀扶，却被姬老爷子挡开，好似转瞬之间，又回到先前那个精神矍铄的模样。</p>
天歌跟在林回春身后，送姬老爷子出门上车。</p>
也不知老头先前跟姬夏说了什么，后者再见天歌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敌意与防备，但却也说不上热情。</p>
看着马车悠悠离去，林回春终于道出今日最后的叮嘱：</p>
“今日姬老头在院里晕过去的事情，你莫要跟姬修齐他们提起，免得孩子们担心。”</p>
天歌自是应下，不过很快她便觉察出几分不对来：</p>
“师父，姬爷爷的身子当真没什么大碍吗？”</p>
如果真的没什么大碍，身为神医的师父有什么必要再叮嘱她这一句？</p>
在天歌定定的目光下，林回春轻咳一声：</p>
“难不成你还不相信你师父的医术？”</p>
“徒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p>
“不是这个意思就对了，你要敢是这个意思我就得削你了。”警告完这一局，林回春轻哼一声，“行了，时间差不多了，要留下来吃饭就跟我进去，不吃就回你那宅子去。”</p>
……</p>
从养心堂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午后。</p>
但天歌却顾不得歇息，到客房那边按照约定给邵琛元施针看腿之后，又连忙赶去的书房。</p>
昨儿个晚上见到姬修齐的时候，一听姬老爷子准备三日后见她，天歌一回来便吩咐成伯去查姬家老爷子的事情，好知道见面的时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所以今儿一进府，成伯便跟她说东西已经送到书房。</p>
但今日在养心堂意外见到姬老爷子，又听了那样一个故事之后，天歌关注的点便发生了变化。</p>
姬家是大周首富，又居于上都，算是云阳分舵这些年来重点关注的人物之一，所以揽金阁里关于姬家的卷宗记录极其细致，上至姬家祖业与姬老爷子姬崇华年轻时候的事情，下至如今姬家的各桩生意与儿孙诸事，居然摞了有一臂高的卷宗册子。</p>
全部看完是不可能的，所以天歌重点看的是姬老爷子遇到那此风浪之前和之后的记载。</p>
诚如姬老爷子所言，那一场风浪之后，姬家生意扶摇直上。</p>
而作为家主的姬老爷子，不管是做事的魄力和决断，还是生意上的新意与开创，都与先前保守拘泥的样子截然不同。</p>
最直接的证明，便是姬家隆昌钱庄的创立。</p>
当初在地府时，天歌曾听老头说过一个叫做银行的东西，如今一想，姬家钱庄其实便是当铺与银行的结合体。</p>
当初隆昌钱庄因为存取方式与规则的变化，很快便在大齐原有的钱庄模式中脱颖而出，领着姬家一跃登上国之首富的地位。</p>
最开始在青城的时候，天歌选择将赵海给她的能够证明身份的玉牌寄存在隆昌钱庄，也是因为看中了姬家的信誉和这种存取模式的灵活方便。</p>
如今看来，隆昌钱庄的与众不同其实已经早有端倪，只是那时候的她不了解这些，还尚且看不到罢了。</p>
想到这里，天歌探手到自己的脖子，顺着掩盖在衣领下的红绳轻轻一扯，拽出一枚小巧的黑色木片。</p>
篆体的“锦鲤令”三个阴刻字安静的躺在上头。</p>
这是她回到这世间的凭借，也是地府那些鬼差们口中所说的，在人世间兑换奖励的信物。</p>
重生以来这么久，出于谨慎，再加上那些商户信息迥异而她彼时只是一个小角色，所以周全起见，她并没轻易将此物拿出来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