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勒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太过激动。</p>
就在达尔思索的时候，胡承修却已经点了他征求意见：</p>
“不知副使大人意下如何？”</p>
这话一出，无疑是将达尔放在火上炙烤。</p>
被驳了面子的扎勒憋了一口气，只是胡承修身份特殊，这口怒气他自然无法对着胡承修发泄——毕竟除却不能正常论事的佐努之外，屋里就只有达尔身份最重，要做决定，自然也得是达尔来，轮不到他开口。</p>
所以无处撒气的扎勒干脆别过脑袋，望着达尔想看他会作何反应。</p>
“司正大人的心意在下体谅，不过诚如扎勒大人所言，每日早晚使团都会清点人数，如果有什么人冒充顶替，没有我等发现不了的道理。再者这两日贵国官差一直镇守在使馆之外，有这么多人护着，哪里还敢有毛贼闯入使馆呢？”</p>
听到达尔这番顺着自己意思说下去的话，扎勒的面色终于好了一些，心道达尔这家伙还是有几分眼力见儿的。</p>
然而没等扎勒开心，凭空落下的一句话便将将他的心浇了个透心凉——毕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足够的眼色。</p>
比如傻子。</p>
“那你为什么会受伤呢！你昨天明明说好给我讲睡前故事的，但是冒伊却说你被坏人伤到了，不能给我讲故事了。”</p>
说这话的时候，佐努正在啃着鸡腿儿，脸上的糕点渣屑也被辣酱和油渍涂得腻兮兮，若不是周身衣裳华贵，腰间的赤金腰晃着扎眼的光，那模样完全是一个街头乞儿。</p>
带着几分委屈跟抱怨完之后，佐努干脆直接站起来，左手捏着啃了一半儿的鸡腿，右手想也不想便拽上胡承修的衣袖，撒娇似的晃着他的胳膊：</p>
“你去抓坏人！抓到坏人就不会有人受伤了，我就可以继续听故事了！你去抓好不好？”</p>
胡承修的嘴角抽了抽，不动声色的从佐努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p>
黄褐色的油渍和酱汁在白色的凌云衫上印出斑驳的图案，看得捧着盒子的罗刹肩膀一僵。</p>
自家大人向来最喜欢干净，且极其不喜欢外人触碰，这大金的傻皇子却是一次性犯着了两个忌讳，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替他揪心。</p>
然而出乎罗刹的预料，胡承修不仅没有生气或是表现出厌烦，甚至伸手在佐努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p>
“使臣既然有此请求，本司哪里有不遵从的道理？就说嘛，我大周与贵国结盟多年，多多少少也是心意相通的，不然这盟约如何能一直维持下去？这不，前头我们陛下刚同意了本司带人来使馆核查护卫，您这边就提出了这样的诉求。既如此，本司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呢？”</p>
说完这句话，胡承修笑着看向扎勒：</p>
“是吧扎勒大人？”</p>
玩味中带着取笑的语气，如同一把火在扎勒跟前烧起，遇见干柴霎时间熊熊燃烧，映得他面颊通红，唯独憋不出一句话来。</p>
佐努的确是个傻子，但这傻子的身份却是此次出使的正使。</p>
莫说是他和达尔如何，就是冒伊此刻在这里，也不得不听从傻子的吩咐。</p>
更罔论眼前还有一个大周皇帝跟前的心腹大臣明里暗里以两国盟约的事情类比，若是他再一意孤行阻拦下去，今日如果修订盟约不成，只怕这罪过都得让自己来背。</p>
强自维持着面上礼节性的笑容，扎勒微一拱手：</p>
“先前不过是怕麻烦司正大人，不过大人既然这样说了，那这件事就按照皇子殿下和司正大人的意思来办吧。”</p>
“既如此，那便先谢扎勒大人体谅了。”</p>
说完这句话，胡承修敛却笑意，对着守在门口待命的罗刹一挥手，登时听到脚步声离去的声音。</p>
屋内陷入沉寂，忽然之间，佐努将自己的右手又在胡承修袖子上抹了抹，这才哼了声气儿继续啃着鸡腿儿往放着食盒的桌边走去。</p>
目睹这一目的那名罗刹简直惊呆了，忙不迭腾出抱着盒子的手，从怀里摸出一块素帕给胡承修递了过去：</p>
“大人……”</p>
胡承修望了那帕子一眼，又在自己白袖的污渍上看了片刻，最终摇了摇头：</p>
“不用。”</p>
说完这句话，胡承修扯过凳子，坐在了佐努的对面。</p>
躺在床上的达尔霎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传闻中这位名擦秋毫的司正大人看出些什么。</p>
然而被盯着看的佐努却浑不在意，啃了一半鸡腿儿之后，见到有人盯着自己，登时大大方方的将自己手中的鸡腿儿递了出去：</p>
“给你吃！”</p>
“多谢皇子殿下，我不饿。”</p>
“你吃嘛！”说着佐努便要将手中的鸡腿儿给胡承修手里塞。</p>
后者连忙往后退了几分：“不必。”</p>
见半天够不着，佐努只好瘪了瘪嘴，将鸡腿儿放在胡承修面前的桌子上：</p>
“那我给你放着，饿了吃！”</p>
说完这话，佐努又在盘子里一探手，却是重新拿了一根鸡腿儿啃了起来。</p>
如果说先前胡承修还对眼前这位皇子有什么好奇的话，那么当充满酱香味儿的鸡腿味伴随着这位皇子的吃相从嗅觉和视觉双重冲击的时候，这种好奇便被绝大程度上的没眼看取代。</p>
胡承修淡然的将视线转开。</p>
而正是这片刻的功夫，坐在他对面的少年不动声色的将渗到手腕的血迹用暗色的外袖遮住，藏在食盒的背后，微不可察。</p>
胡承修沉默不语，达尔安静躺着盯床，扎勒则是被堵得无话可说，一时之间，沉寂的屋内只剩下佐努啃鸡腿的声音。</p>
人的五感是很奇怪的东西，譬如瞎子的听觉总是异常灵敏，哑巴的嗅觉总是异于常人。</p>
当然也有一些人，不瞎也不哑，但当他们有意关闭其中一感的时候，其他四感也会变得独特起来。</p>
就譬如眼下错开视线不去看佐努吃相的胡承修，嗅到的酱香气息便比方才清晰许多。</p>
也正是因此，他很快便闻到夹杂在酱香中的一丝血腥气息。</p>
心头一念乍起，他的目光便重新落回到佐努身上。</p>
尤其是落在他的左臂上。</p>
从他的角度看去，食盒遮挡了佐努的半个肩膀，连带着他蜷曲着放在桌上的左臂。</p>
原本双手抱着鸡腿啃的皇子，此刻只剩下右手抓着，沾满糕点屑和酱汁的左手，则扒拉在桌面上，衬在食盒的阴影下，显出几分青白之色。</p>
“殿下可否再递给我一块鸡腿？”</p>
正在啃着吃的佐努一愣，将手中咬了一半的鸡腿慷慨的递过去：“给你！”</p>
胡承修摇了摇头：“我想麻烦殿下为我从盘中拿一份新的。”</p>
那声音，是与平素截然不同的温柔：</p>
“用您空着的那只手。”</p>
——明天出初试成绩，慌得一批。拜一拜自己，拜一拜女主，求过求过（哭o(╥﹏╥)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