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帝明白皇位之夺会是何等明争暗斗，却压根没有料到，大皇子居然走的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子，宁肯破坏两国盟约，都不愿意二皇子从中受益。</p>
鹬蚌相争，大周自然乐得坐山观虎得渔翁之利，甚至更愿意再加把火，让这两位斗得再狠一些。</p>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点需要留意。</p>
那就是朝中除却冯允谦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与金人勾结之辈。</p>
这也是方才胡承修在金殿之上，按照周帝的吩咐隐瞒众人的原因。</p>
如果冯允谦是因为勾结大金二皇子而被大皇子的人所杀，那么入狱想对潘炳涵灭口的人，必定是大皇子的人手。</p>
朝中二皇子的人，自有大皇子为了私欲去灭，而属于大皇子的人，自然就需要再次以潘炳涵为饵去钓。</p>
当然，有用的饵，需得是活着的饵。</p>
与周帝一样，胡承修自然也想要潘炳涵活着。</p>
但很多时候，事情并不见得能够如意。</p>
“那把剑正刺中了潘贼脸颊，就算救过来，不仅无法说话，更活不过月余。按照林神医的说法……与废人无异。”</p>
听到这句话，周帝面上闪过一丝寒意。</p>
“人不能死。”</p>
胡承修眉头一蹙，他自然明白潘炳涵最好可以救过来，但林神医都束手无策的事情，又有谁能从死神手里将命抢过来？</p>
“林回春如今可还在罗刹司？”</p>
“仍在。”</p>
胡承修点了点头，为免事情外泄，离开时他特意下令在自己回来之前，不让林回春离开。</p>
念及此处，胡承修忽然明白了周帝的意思。</p>
……</p>
上都城中突然的戒严，闹得城中百姓人心惶惶。</p>
但人之本性在于，不管在什么时候，总不会歇掉八卦的心思，尤其还是与今日的戒严有关的八卦。</p>
不过半日的功夫，上都云阳城中的百姓们便明悟了今日戒严的因由：</p>
前几日命案的凶手为了挑拨大周与大金的关系，先是刺杀大周官员百姓，如今又行刺大金使臣，甚至还挑衅罗刹司，入狱行刺曾是大金人的反贼潘炳涵。</p>
陛下真知灼见明悟凶手的心思，不仅对大金使馆加强护卫，更加派罗刹司人手巡城以保百姓平安。</p>
一时之间，百姓中传出的皆是对周帝圣恩的溢美之词，甚至鬼面白衣的罗刹看上去，也不再似先前那般可怕。</p>
甚至还有卖鸡蛋的大婶鼓气勇气拦住巡街的罗刹，将一篮子鸡蛋硬塞过去，只盼着这些看上去不近人情的官爷们可以在自家门口多巡视一圈。</p>
当然，在这些所有人都关注的事情中，还夹杂着两条唯有少数人才关心的消息。</p>
第一条，凶手入狱欲行刺的潘炳涵在林神医的回春妙手之下，被顺利救了回来。</p>
这条消息在养心堂的伙计们绘声绘色的讲完昨夜罗刹上门的情形后得到了证实。</p>
另一条，则是周帝终于召请大金使臣，准备就昨日的行刺案和此次朝觐的修订盟约之事正式商榷。</p>
最直接的证明，便是内监总管刘恒亲自来使馆请冒伊进宫。</p>
刘恒到使馆的时候，少不得带来太医，代表周帝慰问关怀伤者，而昏迷一夜的副使达尔在迎来探视之客的时候，也悠悠转醒。</p>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在房中闷了半日，又向来粘着达尔的三皇子登时迫不及待的闯入达尔屋中，任凭侍卫们如何拖拽，就是死命的抱着床柱不松手，差点没将屋里的罗汉床给晃塌了。</p>
最终还是临进宫的冒伊念着不能在周人面前丢了大金脸面，这才由着佐努待在达尔屋内，只是为了皇子安危，不能出院的命令，依旧没有改分毫。</p>
一个形同虚设的副使，一个痴傻憨愚的皇子，在冒伊出了使馆之后，便不再被负责看押的侍卫关注。</p>
……</p>
以耳贴门细听几息，待确认外头无人窃听之后，佐努收起满脸傻气走了过来。</p>
达尔见状，迫不及待关切：</p>
“您手臂上的伤如何了？”</p>
因着昨夜的叮嘱，所以佐努回来时先与达尔招呼了一声，好让他安下心。</p>
只是没有想到，缠着布条的左臂被细心的达尔看到，一时又担心起来，不过那会儿时间紧迫，又恐外间有人发现，达尔根本来不及开口细问。</p>
所以这会儿一找到机会，便再也忍不住。</p>
佐努将左臂的袖子拉上去，露出已经重新包扎好的手臂：</p>
“有老师先前给的药膏在，这点小伤没什么大碍。”</p>
话说的云淡风轻，但唯有佐努自己知道这一剑有多重。</p>
先前为了躲避追逃，没有来得及留意，可等他回来给自己上药的时候，才发现那道伤口已的深度已超一指，小臂也因为失血过多而颜色发青，手指稍微一动，便牵引着疼。</p>
这时他才后怕起来。</p>
若非先前有匕首作挡，再加上他及时借力躲开，这条手臂指不定就废了。</p>
不过相比于断臂，眼下这一道深口，已经不知好了多少倍。</p>
露出包扎之后，佐努很快将衣袖放了下去。</p>
方才与侍卫纠缠间，尽管他尽力避开左臂，还是不可避免碰到，好在渗血的位置朝向自己，从达尔的位置看不出来。</p>
见佐努神色淡然，达尔这才放下心来，但还是忍不住念叨：</p>
“昨夜哈云等人说，您是一个人闯的罗刹司？”</p>
“带着他们只会多有顾忌。况且，一个潘炳涵，不值得他们去送死。”</p>
听到这句话，达尔眉头动了动，不由向佐努面上看去。</p>
无悲无喜，无欢无怒，看不出什么情绪。</p>
想了想，达尔斟酌着开口：</p>
“布亥大人在大周忍辱负重多年，先生说过，如……”</p>
“老师说是老师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