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话 劫狱与饲刀(1 / 2)

 如果梦有色彩,那会是什么颜色?</p>

每个人的答案或不相同,但对于潘炳涵,不,对于布亥来说,梦的色彩,是蓝色。</p>

如宝石的湛蓝,如月牙泉倒映着的草原碧空,如那双自打第一眼看去,便让他此生此生无法忘怀的幽蓝双眸。</p>

这些年来,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会看见那双噙笑的碧蓝美目。</p>

只是每当他伸出双手,想要去拥住那美丽的少女,一切便会忽然消散,如同草原上的风毫不留情地将漫天云彩吹散,连带着那碧空般的蓝色也消失不见,只剩漫天乌云与骤雨瓢泼,将一切带回深夜的凄冷黑暗。</p>

但是这一次的这场梦,竟像是十几年来的难得一见的奇迹。</p>

眼前的湛蓝双眸如月牙泉澄澈清明,甚至还可以倒映出他已然有些狼狈沧桑的容颜。</p>

纵然知道这一切终将消散,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去触碰。</p>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不知道还能再梦见几次这双让他魂牵梦萦的眼睛。</p>

尤其是这一个月来,他竟是连一次都没有梦到。</p>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靠近,甚至忍不住想要伸出双手迈出步子,但这份冲动带给他的,并没有更进的距离,只有失重般的一晃。</p>

但是很快,这晃动便倏然停止。</p>

佐努眼疾手快的扶住被潘炳涵激动之下撞得差点翻倒的大瓮,慢慢将身子站直。</p>

“看来老师说的没错,布亥大人果真是大金难得的勇士,受到这般摧残依旧能撑到现在,也不算堕了金腰带的名头。”</p>

清朗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正是流利的大金语言。</p>

潘炳涵惊得抬头,正对上一张被包裹到只剩口鼻的脸。</p>

想到方才所见,潘炳涵周身一震。</p>

那不是梦。</p>

眼前的少年裹成这般不伦不类的模样,都是因为那双独一无二的……</p>

“你是她的孩子。”</p>

沙哑的声音传来,带着说不出的激动与无措。</p>

“你是……你这这些年,这些年过的好吗?”</p>

佐努微微敛目,看着眼前这个与布告画轴上相似,但显然却更苍老的男人,皱了皱眉:</p>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p>

“是,是,我知道……一模一样,你这双眼睛,这双眼睛跟你母亲,跟她一模一样……太像了,真的太像了……”潘炳涵眼角发酸发涩,眼前的一切好似比梦境更加虚幻而不真实。</p>

他没有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会见到那个人的孩子。</p>

这是苍狼与明月给予的恩赐吗?</p>

是对他多年念念不忘的祷颂的回报吗?</p>

佐努想过狱中的潘炳涵可能的模样,但是眼前这样一个无措却又小心翼翼,目光中甚至带着几许感激的人,着实很难让他将之与印象中那个在临安举起反旗的人联系在一处。</p>

而且听他这般说辞,那个在大金传了许久的传闻,或许并不是假的。</p>

这个人也许当真对自己的母亲心悦已久。</p>

不过一想到母亲之死,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因为此人的惦念而终生蒙上的污垢,一想到这些年来自己在大金王庭中装傻所受的委屈,那股好奇与犹疑便被隐忍的愤怒与冷漠压下。</p>

“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废话我也不再多说。我今日来是找你拿母亲的印信,老师说过,那东西在你手中。”</p>

潘炳涵听到老师二字先是一愣,很快便露出愧然之色。</p>

“现在……已经不在了。”</p>

佐努上前一步,手中匕首横在潘炳涵脖颈:“你将东西给了周人?!”</p>

这一刻,佐努已然出离愤怒。</p>

老师曾信誓旦旦承诺此人决计不会叛变,可是如今这人竟然连最重要的印信都交了出去!</p>

他早就说过,叛徒绝不可信!</p>

看着突如其来的匕首,潘炳涵没有丝毫畏惧,反倒是带着几分欣赏笑了起来。</p>

“看来先生将你教的不错。”</p>

草原的儿郎,就该这般血性方刚。</p>

见潘炳涵顾左右而言他,佐努的匕首顿时划破他的脖颈皮肤。</p>

“东西可是在罗刹司手中?你还告诉了他们什么?”</p>

潘炳涵定定的望着那双眼睛,浑然不觉脖颈刺痛,不觉鲜血流淌。</p>

“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是苍狼的子民,终生都是苍狼的儿子,草原上的英雄不会向懦弱的周人屈服。哪怕手足俱断,他们也休想从我口中谈听出任何不利大金的消息。”</p>

说这话的时候,潘炳涵面上显出近乎狂热的崇拜,唇角亦是翘起带笑,仿如一个癫狂的疯子。</p>

佐努蹙起眉头,拿着匕首的手撤开几分:</p>

“那么印信到底在何处?”</p>

“我不知道。”潘炳涵无奈苦笑。</p>

“不知道?”佐努冷哼一声,“看来你真拿我当傻子了。”</p>

“我说不知道,是因为印章被人偷走了。早在罗刹司众人囚禁我之前,印章便被人盗走,至今下落不明。如今罗刹司那些人,也在寻找印章,否则也不会留我性命至今。”</p>

说完这句话,潘炳涵这才将先前有人夜闯书房的事情娓娓道来。</p>

听着潘炳涵将话说完,佐努手中的匕首缓缓撤回。</p>

“所以,如今那印章,是在一个小毛贼手中了?”</p>

这可真是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p>

这样一个毛贼,想要寻到,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p>

“没能将她的东西保管好,是我的罪过。”潘炳涵合上双眼,颓然无力。</p>

只是这幅样子看在佐努眼中,先前那股压下去的因为陈年旧事生出的不满与鄙夷便再次涌上。</p>

这幅深情模样是在给谁看呢?</p>

当着儿子的面,告诉他自己无时不刻不在惦念着他那个已经嫁人的母亲?</p>

“我能否求你帮我一个忙?”</p>

潘炳涵缓缓睁开眼,眼角有泪划过。</p>

佐努正欲出言嘲讽,忽然牢狱小舍之门被人一脚踢开,随之而起的,还有一道高呼之声:</p>

“来人!有人劫狱!”</p>

罗刹司的牢狱廊道空旷而窄长,一声下去,顿时将声音扩远,门口的守卫对视一眼,当即拔剑闯入。</p>

踪迹暴露,佐努自没有再继续留下来的道理,手中匕首一挥,便迎上守卫之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