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乱中,殿前那抹玲珑的身影更显眼了,蔚景逸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她只草草裹了外衫,缎子似的头发没来得及挽,如乌云般披在肩上,月夜下,像极了水墨画中晕染得宜的仕女。
蔚景逸不知自己心中作何感想,恍然间停住了脚步。
周妙宛却不知自己就这么进了旁人的视线,披头散发终归不好,她信手折了一旁花圃中的梅花枝,随意盘了个低低的发髻。
“凝夏呢?你们可有见着她?”周妙宛抚着自己的心口,问道。
吕若答道:“方才她正好起夜,属下先让她在耳房躲了起来。”
周妙宛这才舒了一口气,然而院子里的一地狼藉还等着她料理。她和吕若一道把还能站起来的人挨个扶了起来,随后让人去寻连大夫。
小丫鬟们遍寻连云帆不得,周妙宛一面是担心,一面又赶忙让吕若去请外头的大夫给人治伤。
周妙宛心里担心,也在府里寻人,刚绕到后院去,就见夏天蓄水防火的大水缸里,冒出个脑袋来。
一屋子人正在找的连云帆正从水缸里往外爬。
见此情境,周妙宛无语凝噎。
好在连云帆生得个儿高,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也不知是蹲太久脚麻了还是见到周妙宛太激动了,刚爬出水缸,就直接在她面前摆出个五体投地的姿态。
周妙宛按住跳动的眉梢,道:“连大夫……您可真是找了个藏身的好地方。前院有许多伤者,劳烦您缓上一缓,替他们看看。”
连云帆讪讪一笑:“这不是慌不择路了么,让您见笑了,在下这便拿了药箱去前院。”
再回到前院时,映入周妙宛眼中的场景比先时有序了很多,附近几个医馆的大夫都被请了来,正给受伤的治伤。
周妙宛定睛一看,便见得方才天降的那位神兵小哥也在替人包扎,于是快走几步,向他行了大礼。
蔚景逸哪敢受?撒开手上正包扎着的那条大腿连连后退:“王妃娘娘,属下奉端王殿下之命前来接驾,您不怪我来迟我已是庆幸,可不敢受您的礼。”
周妙宛笑了,说道:“你奉谁的命令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刚刚你救了本宫的命,区区一个礼罢了,难道比本宫的命还重?”
她十分执拗地把礼行完了。
蔚景逸脸皮薄,瞬间就涨红了脸,嗫嚅着说不出整话来。
他愧疚极了。
听到王妃在他面前自称本宫,似乎全然不知发生的一切,再想及王爷让他以姜才人性命为先,他内心就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欺瞒她的人里,也有他一个。
被他丢开的大腿的主人痛得叫唤出声,蔚景逸的思绪才被拉了回来,他忙朝伤着腿的小厮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重新给你裹。”
周妙宛没有读心术,并不知蔚景逸心里的弯弯绕绕,她只是觉得眼前的场面实在有些好笑。
蔚景逸带来的人马中分为两波,一波是李文演的亲卫,穿着差不离的深色短打,另一波人则显然和他们不同,其中的一个小头头见了周妙宛出来,十分激动地大步朝前,向她见礼。
“在下定北骑校尉任坤雄,见过王妃!”
说着,还向她展示了有谭家家纹的玉玦。
这是谭家的人,周妙宛安心了,莞尔道:“起来吧,辛苦你们长途奔袭而来,今夜左右无事,你们早些歇息,本宫让人去收拾客房了。”
任坤雄应道:“属下遵命!”
许多事情还等着周妙宛料理善后,是以她还无暇休息。
她清点了人数,此番有六个护卫、十余个丫鬟小厮受伤,还有一个丫鬟、两个护卫被吴道章的人砍到了要害,失血而亡。
活着的人,她可以再补偿。因她之故被牵连丢了命的人,再补偿也不能让他们活过来了。
周妙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和她亲近的,凝夏和万嬷嬷没有受伤,幼柳受了点擦伤没有大碍。
赵选侍因为住得偏,反应机敏躲得快,毫发无伤。
其余财物的损坏那就更多了,周妙宛头疼得很,不愿再想。
见蔚景逸还在院子里踱着步,不知在思量什么,周妙宛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问救命恩人的名字。
于是她走上前,问道:“还不知壮士尊姓大名。”
蔚景逸挠了挠头,似乎在踌躇这个问题他该不该答。
最后,他笑道:“我叫蔚景逸,‘蔚’是这样写的……”
他蹲在地上,顺手捡来根树枝,饶有兴味地给周妙宛在地上扒拉‘蔚’的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