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锦衣鬼(1 / 2)

 红衣的少年显然不是小院今夜唯一的访客

“公公,就是这里了。”青黄色的竹轿外,一个阴柔的男子躬身立在轿帘边,低垂着眉眼道。

“传咱家的话,让孩儿们都准备好,凡是这座院子里的活物,甭管是人还是鸟,就是一只苍蝇,也要杀他个干干净净!”

脚步声密集如鼓点一案板,刀鞘碰撞着盔甲,发出低沉的金铁交击之音,震得地面颤动,庭院中的池塘,也微微泛起了波纹。

安若欢迷离的睁开了双眼,酒劲还未消去,眼前的景物一阵一阵的模糊,但见秋月洒下一弯清冷的光,映在池塘上,映出一片,莹亮的波光粼粼,池塘周围是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自己的头也疼的厉害

他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池塘周围那黑压压的一片到底是什么,却有人在背后钳起了他的手死死地锁在背后,然后将他牢牢地压在了地面上。安若欢的左脸蹭在了自己的绣春刀上,留下了一道寸许长的伤口

“大胆安若欢,身为朝廷三品要员,勾结倭国妖人,犯上作乱,企图谋朝篡位,罪不可赦,立诛勿纵!”

这尖细的声音,安若欢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东厂的副总管刘贤。一周前的今天,这个人送了他一套上好的关西茶具,虽然安若欢很少喝茶,但对这份礼物还是颇为喜欢的,他还记得刘贤当时那尖细的声音仿佛加了蜜一般的甜,可现在,他却在用这尖细刺耳的声音宣布着自己这“莫须有”的罪名。

原来,人心竟然可以变得这么快,快的让人弄不清真假,快得令人猝不及防

勾结妖人?谋朝篡位?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不过是圣上想让一个人消失的借口罢了,所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书圣旨,不过都是些漂亮的屁话罢了

可屁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讲出来,味道是不一样的,在这世上的一张金口里讲出来,那也是君无戏言的大真理,大智慧。

只有安若欢一个人不这样想,他很害怕,因为他觉得,他的宿命要到了

其实他不怕死的,他明白,死是失去,失去记忆,失去财富,失去地位。可他不怕失去,因为在他的心中,什么地位,什么财富,根本没有带给他丝毫的喜悦,那些陈杂而又血腥的记忆对他而言一文不值,而他安若欢恰恰又是一个没什么欲望的人。

生活对他而言,是一种任务,而非状态。如今,他的任务即将完成了,唯一有些难以割舍的,只是这一院的老酒罢了。

他身着锦衣,提着绣春刀,杀着素不相识的人,却从未思考过,到底谁才是安若欢,而不是那个能毫无波澜之间杀人如麻的锦衣卫

就像一只游荡在人间的锦衣之鬼

可现如今,他怕了,他怕的是宿命,是那每个人都要走过的,那条固定的人生轨迹。在出生之时,一切就早已注定,一步一步的走向死亡的终点,在某个高高在上的存在眼前,仿佛在孩童面前打架的蚂蚁,无论如何的挣扎和反抗都是徒劳无用,却挣脱不了那条宿命的绳索

这,才是最可悲的事情

他想活下去,因为在某一个雨夜,在面对两具彼此眺望微笑的尸体时,他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让他浑身震悚,心口里仿佛有什么早已蒙尘的东西震动了一下

他不知道,那种情绪的名字,其实是嫉妒

如果那个倭国,妇人的死是她的宿命,那个叫做贵志的男人呢?

安若欢不确定,但他唯一知道的是,那男人就那样死在了自己面前。

宿命可以杀死她,可以摧残她,但却无法阻止别人爱她

妇人口中那个名为“爱”的东西,似乎不受宿命的影响,有了爱,或许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或许就能够逃过宿命!

可他却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

安若欢狠狠地攥紧了拳头,全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身后御林军士兵已经拔出了银亮的钢刀,在月光之下,闪着刺骨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