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可悲的不是宿命(1 / 2)

 一场秋雨一场寒。

雨水打在绣春刀的刀承上,随后顺着刃侧的血槽汇成一股留下,安若欢微微抬起眼眸,透过粘在额前几缕发丝之间的缝隙,望向刀柄上的鎏金兽首,雨水在蓑衣的边缘成扇的留下,溅起白沫,又在耳边汇作哗哗的一片

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了,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多久,安若欢记不太清,印象里,似乎从自己有记忆开始,这种生活就一直持续至此,望着滚烫的血液从敌人的喉管之中喷洒而出,默默的聆听着他们临死时的最后一次呼气,看着他们或是惊恐是绝望,又或者是怨毒的目光,安若欢忽而有些恍惚,似乎自己已经不记得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了,只记得自己长刀贯穿那人心脏时的声音

寂寥如风

曾经,有过不懂事的孩子莽撞的问过圣上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杀人,所杀之人又犯了何罪?圣上没回答他,但却拍着他的肩膀说了一段话,而也是从那天起,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个孩子一面,没人提过他一句但圣上的那段话,安若欢却始终记在心中。

“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是自己想要活才能活的,杀得死人的,也从来不会是武器刀剑,而是高悬在每个人头顶的宿命,你所经历的一切,所见所闻,所知所感,包括生老病死,嫁娶婚丧,都是早已注定,不容篡改的,当宿命的利刃落下时,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而你们杀人时所扮演的角色,也不过就是宿命手中的刀剑罢了”

面前的倭国人又一次冲向了他,手中的倭刀拦腰扫过,及其片片银色的水雾。

明知不敌,却还要冒死冲锋,这难道也是宿命在从中作梗吗?

安若欢不明白,这场悬殊且毫无意义的战斗到现在已经进行了将近十分钟,眼前的这个倭人早已力竭,可到底是什么在支持他一次又一次地冲上来呢?

绣春刀甩过一道银亮的圆弧,磕开了那柄已经豁了口的倭刀,有顺势在倭人早已伤痕遍布的身体上填了一处刀伤。

他的任务和眼前这个倭人没有一点关系,他也不想杀他,在他身后轿子上圣上口谕中的“倭国妖女”才是他此行的目标,在他看来,杀了这个倭人远不如事成之后找个酒家请他喝顿酒来的快活有趣,可他却一次又一次的冲向自己,用一套平庸,甚至说得上是简陋的刀法砍杀过来

简直像是一只见到灯火而发狂的蛾子

“等一下,先生!”

纤细的手拉开了轿厢的轿帘,身着安若欢不知名字的和服的美貌妇人眼含长泪的走了下来,雨水打在脸上,将她原本精致的妆容冲花,也遮盖了她眼眶中盈满的泪水

安若欢皱了皱眉头,眼前的这个妇人无疑是他要杀的“倭国妖女”,令人惊讶的是,她居然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

倭人挣扎着爬起身来,颤抖着身体拾起脚边的倭刀,随后疯了似的扭头冲那妇人大叫了起来,妇人看向他,眼神温柔地微微摇头,也同样用安若欢听不懂的倭话回应着男人什么

安若欢有些犹豫,以往要杀的目标很少会舍命保护别人,就算有,在于自己过招后,知道技不如人,便识相的退走,不会再不知死活的冲上来送死,不知为什么,安若欢觉得自己好像有哪里不对,他觉得自己如果就这样杀了那妇人,这倭人拼死的努力就白费了,他想知道,叫人拼上性命,也想守护到底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先生,你我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何必生死相逼,为难我和贵志呢?”那妇人上前两步,缓缓开口说道,她神色并不激动,只是语气之中微微带着颤意,可以想象,在那平静的表情下,隐藏着怎样惊涛骇浪的情绪

安若欢有些哑然为什么?若说为什么,安若欢还着实是说不出个所以然,若论原因,圣上的命令吗?在自己这里,这是工作,可能足够了,但对于这二人来说,事关姓名,恐怕连安若欢自己都不会接受这个理由吧

其实本不用在意这些有的没的,也不用管她接受与否,如果放在以前,一刀杀了回去复命便是,可事到如今,到了这妇人非死不可的时候,安若欢反而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不远处的倭人还在叽里呱啦的大叫着什么安若欢听不懂的话,妇人却似铁了心肠一般,看也不看他一眼,“先生,我们是大和来的使者,你们的圣上看上了奴的美貌,想要强纳我为妾,且不说我和贵志早已结发,东瀛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复信,我怎能”

安若欢仍不言语,他随手挡开了倭人的又一次进攻,回身一记鞭腿将他踹翻在地,又一脚踏在他的手臂上,迫使他丢掉倭刀骨裂声清晰可闻。

妇人皱了皱眉紧紧的咬了咬牙,一副却尽力不让自己表现出不敬的神色:“先生,放过贵志好吗,奴的生杀,悉听尊便”

“我并不想杀他,”安若欢压低了声线,多少年来,对于猎物他始终都以这个声线说话,这是他的同事教他的,说什么这是锦衣卫的牌面安若欢觉得,既然大家都这样做,那么自己也这样做,至少不会出错吧?

“我的任务只是杀你,至于他的生死,与我无干,只要你死了,我完全可以放过他”

妇人一怔,随后令安若欢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此话当真!?”

狂喜,如果安若欢没有理解错这个词的意思的话,那么妇人身上,是有一种名为狂喜的情绪逸散了出来

“朝廷要员,岂有骗你的道理?”

话音刚落,那妇人直接从和服的袖子里抽出了一柄细细窄窄的短刃,安若欢脚下的倭人见妇人抽出这把短刃,兀地疯狂的挣扎了起来,妇人眼含热泪,深情地望了他一眼,口中说了一句安若欢听不懂的倭话便将那细刃横在了自己的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