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时光多匆匆(1 / 2)

风华笔墨 凝歌 0 字 2021-12-30

 “外公,外公···”

司徒景炎闻声看去,那是他的外孙,从昔年小小的形影悄然已是长成粗俱端倪的伟岸少年。

——时光,真的太快。

司徒景炎仰首望向苍穹,天高极处流云细碎,日轮亦冷寒,又是一年清秋。

庭前的月桂才是落尽,而朝开暮落花的细朵业是盛放到了极致。

一年,复年。

遥想,那时他还年少,不屑着家府万贯腰缠的铜臭,仗三尺青锋、任侠行江湖。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儿呢?

太远,远到记忆都已着了满满的尘锈。

如今,万贯缠身、天下富甲,又如何呢?

再多的金银、再厚的富贵,还是买不得时光的宽容。

是的,他老了。老到,少年手中精钢锻造的三尺青锋易作黄花梨木修成的拐杖,老到孔武有力的身体生起了不可逆转的伛偻。

“三哥,三哥···”他身在回忆里,想起那个与自己一路相伴的人,也庆幸那些年月的风风雨雨不是自己一人独行。人这一辈子,有什么能胜过数十年的不离不弃?

“爷爷,王爷爷昨天已经去了···”身旁的白川小心翼翼地道,生怕再一次惊倒了如今风烛残年的外公,昨夜司徒景炎已经因此而昏死了一次。

“他···他···是啊,他已经去了。”司徒景炎凝噎无声,原本苍老枯败的脸上又是苍白了几分。

白川无言的望着,司徒景炎那双苍老的眼中满是悲凉,他知道王三爷爷对于外公的重要,那是胜于血溶于水的亲情。

“三哥他···是怎么死的。”他颤抖着唇,问。而双眼里已是盛漫老泪。

“回爷爷,王三爷爷他去的时候很安详,无病无伤自然仙逝的。”白川道。

“带我去看他,川儿——快带我去看他。”司徒景炎急切地道。今日已是第二日,再晚就要入殓封棺,那他将连老朋友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嗯。”白川乖巧的应着,上前扶着司徒景炎的身体,向灵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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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

堂外素帛魂幡分列门外,一地的金纸银钱,

府里的仆从们从竹篮里撒着剪制的纸铜钱,被堂里烧着鬼钱的青铜炉子冉出的烟气吹拂飞起,纷舞满庭、飞上天际、飞出庭院、飞出府阁。

在白川服侍下疾走在满目飞白中、听着堂里吹奏的哀乐,司徒景炎终于是死了最后一丝故友任在世的希冀。

他走到堂前,忽然推开身边的外孙,剧咳着一步一步跌走着跑向堂中烛火簇拥之中的楠木棺。

木棺之中金帛锦绣、龙涎樟脑、珠玉宝石,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静静卧着,双眼合着、面含微笑,极是安详。正是王三。

木棺之侧是司徒府女眷,以及清云清风两位家主。王三一生未娶,并无子嗣;而对于司徒府贡献极大,三家主司徒清岳便让司徒府中嫡亲作为送终。

“小川,你怎么把你外公带过来?”司徒清风看着一路送父亲到了灵堂的外甥,不悦道。

“三哥是我司徒景炎最过命的兄弟,我怎么能不来送他?”司徒景炎悲叹道。

“可是您的身体···”司徒清云亦是忧道,自去年三月以来父亲司徒景炎便一直有恙,诸如咳血、哮喘一类病症一并而生,到了今年五月之后更是常因病痛而卧居于榻。前些日子,难得有所好转,昨日王三叔意外病故,当时父亲一闻讯便是咳血昏死倒地。

若非府中一直供奉着昊胐州中名医圣手,又有神丹妙药无数只怕父亲也将因此而一病不起。

“我的身体再如何,也不能让我不见三哥最后一面。”司徒景炎伏在楠木棺前凝视着棺中人,神色悲凉浓烈,又回身召来外孙,“小川,去我房里把我的青刚宝剑拿来。”

白川应了声是,撒开脚丫子跑出了灵堂。不一会儿,捧着一个紫檀木制的四尺剑匣跑到司徒景炎身边。

司徒景炎颤巍巍的从外孙手里接过紫檀剑匣,有些费力的将剑匣横到棺木一角,打开锁扣,匣中卧着一柄寒光粼粼、三尺长直的宝剑。司徒景炎取出剑器,伸出枯瘦的手轻抚着剑身纹刻,那些纹络形式古朴甚有年月,青幽幽的剑锋之上逸着些许慑人的寒气、做工极其上乘,宝剑吞口前的剑身上刻着两个古篆——“青虹”。

这是他最心爱的宝剑,乃是昊胐州一千五百年前雄霸此间的一代霸主·魏王操的随身佩剑。二十年前,他置重金从北州一名藏剑世家的落魄传人手中购得,从此收为至爱供于卧室之中。

司徒景炎弯下身子的将青虹宝剑放在棺中人的身侧,起身寞然叹道:“三哥,你一生都赠予了司徒家,可怜我司徒景炎徒有万贯家财却一直未曾报偿。遥想那一年你我相遇于博古,我自恃武勇而陷在了一群强人的重重包围之中,原以为此生就此埋葬——是你,孤身一剑救了只一面之缘的我。这些年来,你我水火同行、而你又数次救我于危难。以你勇武绝伦,本当是冠军之才。却为了那可笑的一饭之恩而身藏我月明府甘愿做平平一车夫。与其说是我救了你一餐,不如说是我坑了你一辈子。你这浩浩恩情,我司徒景炎今生已无以为报。我只你一生好武,尤爱剑器。昔年买下这把青虹宝剑想赠予你,却被你一再推却。现在,我再次将它赠给你,这次你再也是不能推却了吧。”

他说着,声色悲戚的笑了。笑着,而老泪便是止了不住。

有些人,缘于微末、终守平生。有些情,起于平凡、而一生难还。

司徒景炎扶着棺木,还笑成哭,只是这再哭,却已干涸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