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哼一声后,楚灵帝转向护国公罗裳等人,温声道:“今日子柔归朝,与朕同车时,也曾说过,如若没有将军府众将军先行领兵与草原联军作战,使其成了疲惫之师,失了锐气,如若没有手下将士用命一心,他想要获胜也没这般容易。你们都起身吧,将军府众将军的功劳苦劳,朕全都是明白的。”
听到楚灵帝的温慰之言,自护国公罗裳以下,将军府众人皆是感激不尽,连呼“陛下万岁”后,终于起身,其后看向萧漠的眼神,也多了一丝认同。
待大殿之上重新恢复了平静之后,楚灵帝叹息道:“正如之前诸位爱卿所言,此次得胜,首功在于子柔前拒蛮军,杀敌无数;子佳敌后骚扰,收复失地。而两人之所以能有如此才能,则是因为我大楚的百年文治。然而毕竟是因军事得功,如若没有前线战士的上下一心,用命拼搏,也是绝无可能。所以,他们二人今日悬画留名于‘集英殿’,究竟归文归武……”
沉吟之间,楚灵帝却是将目光转向了萧漠与张衍圣。
虽然身为事件的主角,身处于文武之争的风暴中心,但两人却依然神情淡定,甚至面露微笑,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闹剧,仿佛于己无关一般。
看到两人这般神色,又知道萧漠与张衍圣两人一向自有主张见地,于是转而问道:“子柔,子佳,如今满朝上下,都在商议你们悬画留名的文武归属。然而说到底,今日之仪式虽是我大楚的盛事,但也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所以你们的倾向很朕很看重。说说吧,你们有何想法。”
听到楚灵帝的询问,萧漠与张衍圣对视一眼,皆是微微一笑,显然是明白,对方的想法与自己一般无异。
毫无疑问,舍武立文
从私人角度而言,两人皆是以读书人立身,如今也是大楚之文臣,自然亦是想以文臣的身份留名千古。
更何况,大楚素来文重武轻,文臣权大,如若两人弃文从武,选择将自己的画像悬于大殿的右壁,必然会得罪绝大多数的日后同僚——要知道,之前两人支持八贤王入朝,已是遭到许多朝臣的不满,张衍圣身为张谦之孙,众人还以为他的决定出自于丞相张谦的授意,情况尚好,但萧漠已是发觉许多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满是不善了。
在这般情况下,两人同是身为文臣,为了各自今后的发展,又怎能在这里再次得罪于满朝同僚?还是趁机换取他们的好感为上策。
从大局的角度而言,大楚的军队早已糜烂,不堪大用,之前那位御史大夫的话语虽然刻薄,但实则很大一部分都是事实——大楚的军队,上至将军府众将,下至普通的兵士,早已是再无百年前的英勇,变得怯战堕落,软弱不堪。
这般情况,是大楚政治多般弊病所共同造成的,越早暴露于世人眼前越好。两人如若选择以武勋留名悬画于“集英殿”,虽然能让大楚上下稍稍重视一下军事武功,但治标不治本,就仿佛在一块发炎的伤口上遮了一帘纱布,骗人骗己装作不知情,未尝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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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萧漠的示意之下,张衍圣当先出列,道:“陛下,臣认为,臣与萧翰林并无什么领兵作战的本事,之所以能够获胜,只是因为机缘集会,胜智多于胜力。如若将我等画像题字悬挂于大殿右侧,与那些军中前辈、良将名帅相并列,却是远远不足,只会让前人蒙羞、后人不齿。”
楚灵帝点了点头后,又追问道:“这么说,你是倾向于将自己的画像题字悬挂于大殿左壁,以文臣的身份留名于‘集英殿’了?”
张衍圣微微一笑,道:“陛下,这般情况,其实是有先例可寻的。我朝立国之前,丞相魏良乃是军中军师,太祖领兵作战,多有听取其谋划建议,而军中大将,亦是听其指挥作战,论其军功,少有人能与之相比。然而立国之后,太祖在这集英殿内册封众元勋,魏良前辈的画像题字,正是悬挂于大殿的左侧,而非右侧。臣与萧翰林虽然不敢与魏良前辈相比,但军中作战时,作用却是相差无几,大都只是居中策划,安排军中大将行事,却少有亲自领兵作战的情况。”
顿了顿后,张衍圣又接着说道:“再说今日,臣与萧翰林得天之幸,可留名悬画于此,然而‘入殿留名’之礼,大都是封赏臣子一生之功勋。然而臣与萧翰林虚岁不过二十,至少还有三五十年的时间可为陛下尽忠。说一句狂妄之言,以臣与萧翰林之才,今后三五十年间,为我大楚文治所作出的贡献,未必会逊色于今日。所以臣认为,臣的画像还是悬挂于大殿左壁为上,还请陛下明察。”
楚灵帝深以为然,不由得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张衍圣退下,萧漠前驱一步,继续说道:“陛下,臣与张学士的看法相同。然而,方才护国公罗裳前辈的话也有其道理,如若没有众将军先行作战疲惫草原联军的军势,如若臣领兵时手下将士没有上下一心、勇于拼命,今日之胜利军功根本无从谈起,所以臣请陛下恩准,于北方各曾交战之地树立‘英灵碑’,上面刻上所有阵亡将士的姓名,并对其家属多加抚慰补偿,以示我大楚不忘他们之功劳。此外,有功将士则大加封赏,以激励天下有志之士,为国效命。”
随着萧漠退回自己的位置,楚灵帝回想着两人的话语若有所思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张谦突然出列,道:“陛下,萧翰林与张学士所言有理。臣附议。”
其后,枢密使王翰亦是随之出列,道:“陛下,臣也认为,萧翰林与张学士的画像悬挂于大殿左壁更为妥当。”
阁老王之智:“臣附议,既然有前例可寻,自然应该遵循办事。”
太傅林芝仕:“臣附议,萧翰林与张学士之功,首在文治。树立‘英灵碑’,厚待有功将士,足以向世人证明我朝之武事功勋。”
签书枢密院事林尚:“陛下,臣附议,以萧翰林与张学士的才学能力,百年之后,追溯其功,必然文治为重,所以两人的画像,还是悬挂于大殿左壁更为妥当。
……
随着众大臣的纷纷附议,看着楚灵帝不住点头,护国公罗裳暗暗叹息一声,知道大势去矣。
另一边,众将军府将领虽然犹自不服,然而却无言可驳,更何况萧漠后来的建议已是给足了他们面子,待看到护国公罗裳沉默不语后,皆是无可奈何,虽然不满,但也只得认命。
就这样,萧漠和张衍圣的画像,经过了一番争执后,最终还是悬挂于‘集英殿’左壁。
自此之后,楚朝的文重武轻的情况,已是发展至巅峰,“将军府”众将领也再无与文臣相斗相争的底气,彻底被众朝臣所压制。
这般情况,直道近十年之后,楚朝变法的中后期,才稍有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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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经历了一番波折,萧漠与张衍圣最后悬画留名于‘集英殿’的仪式,也有点草草了之的味道。
今日朝会,只为了表彰萧漠、张衍圣、八贤王三人的功勋,至于战后事宜,其他封赏,大都会在明后数日的朝会中商议。
所以,仪式举行完毕之后,众臣归列,楚灵帝看了萧漠与张衍圣一眼后,突然笑道:“本来,数月未见,朕还想与你们几人多聚聚的,听听你们在前线的故事,不过想来你们两人的家人这些日子为你们担心不已,早已是等不及了,所以今日朕就不强求了,下朝吧。嗯,八弟你朝后来朕的御书房议事。”
随着众臣跪安,这场一波三折的朝会,终于结束。
回想楚灵帝那最后的话语,众家人的样子在萧漠脑中不住浮现,想到祖父祖母年过七旬,这些日子必然在为自己担心受怕,无法安心,不由愧疚暗生。
所以,散朝之后,萧漠只是敷衍的与众同僚应合了几句后,就快步向着宫外走去。
宫外,总是能提前猜到萧漠心思的邓尚全,已是在那里备轿静待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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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下一章:《下朝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