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亲手所营造的一切,萧漠在那一瞬间,脸庞突然变得无比苍白,而心中。却要比脸色更加苍白,刹那间,再无任何思绪。
并非害怕事后的影响,既然早已决定,萧漠就不会在意事后所产生的所有后果,哪怕这般后果是如何的严重。
也并非担心名声受损,这个时代的文人虽然视名声为性命,但萧漠却是例外。这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萧漠并不在意,哪怕死后为无数人所唾骂,萧漠自觉在坟中依旧会睡的安稳。
又或者,负疚感?萧漠扪心自问,却也不是,那些惨死于乱军之中的楚人俘虏,自他们被俘虏的那一刻,其命运就已是决定,萧漠的这般决定,对他们而言,除了早死几日之外,并无影响。
或者,萧漠是无法承受这种随着他的这般命令,一言而让近十万人无辜死去,一语让无数人希望破灭,所产生的那种莫大压力吧。
所以,待一切结束后,萧漠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些死去的善灵做些什么,却又发现。对于这一切,他竟是什么都做不到,在书房中茫然徘徊间。突然发现一册佛教的《早晚课诵集》,下意识的拿在手中,翻到《往生咒》那一篇。就这么低低朗诵了起来,然后就这样整整持续了一天的时间,无论何人求见,都毫不理会。
或许,萧漠之所以这般无穷无尽的朗诵《往生咒》,并不是为了告慰亡灵,而只是以此来追求心灵的重新安宁。
那尚全带着楚达和赵英在书房外倾听良久,突然悄无声息的推门而广”
对于一向最为重视上下尊卑的邓尚全而言,这般不告而入简直是一件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邓尚全此刻却是毫无顾忌。
走到萧漠面前。将萧漠面前的经书拿开,又将一碗参汤端到萧漠面前,眼中似乎隐约间似乎闪过一丝怜惜之色,然后轻声说道:“少爷,一切都结束了。还有无数军政大事等着您来处理,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萧漠依旧未能庆幸过来。茫然的看了邓尚全一眼。眼神依旧茫然。
待看到邓尚全身后的楚达和赵英之后,萧漠的眼神才渐渐恢复焦距与些许神集,似乎想要站起身来,但盘坐整整一日时间,却是腿脚酸麻,险些摔倒
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已是夕阳西下,萧漠微微一惊,突然问道:“什么时间了?”
那尚全一边为萧漠整理着略显混乱皱褶的衣衫,一边垂首答道:“少爷,时间已是傍晚。”
萧漠微微一愣。猛的转头向着那尚全看去,急声问道:“已走过去一天时间了?今日草原蛮子可有攻城?为何不提醒于我?”
萧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这般低声朗诵《往生咒》的行为,竟已是整整持续了一天的时间。
而邓尚全在听到萧漠的询问后,却是神色未变,依旧垂首道:“少爷不用担心,今日并无战事发生,草原联军经过昨夜那场混乱,军势疲惫,比我们更需要休息。而少爷您这些日子一直忙碌小人觉得少爷您应该休息一下,所以就将众人的求见拦了下来。”
那尚全所言的休息,是指精神与心理的休息,萧漠自然不会误解,皱眉看了那尚全良久。最终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而在旁边,听及此言后,赵英却是不可思议的向着那尚全看去。
这一天,上元城上下文武官的,曾无数次拜访萧漠,有无数大事需要萧漠来决定,却一一被那尚全阻拦,众人本以为这是萧漠的命令,却没想到竟然是邓尚全私自的决定!!
但看萧漠的样子,虽然焦皱眉,却并无怪罪之意。
本来,那尚全留给赵英的印象,只是一个紧守本分、懂得主人心思、且颇有担当的下人,虽然难得,却也仅此而已,但看如今的情景,萧漠和那尚全的关系,却是要比他想象中复杂的多。
而就在赵英下意识的开始思索这种复杂关系的缘由时,萧漠却已是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和冷静,至少表面上是如此,抬头向着赵英和楚达看去,声音中略带疲惫,说道:“下人任性无礼,赵将军莫要见怪。”
听到萧漠如此说后。赵英连称不敢。而萧漠则继续问道:“赵将军,如今城中形势如何了?”
想到昨日的那场混乱,赵英眼中闪过一阵轻微的波动,接着又快速掩去,垂首道:“回大人。昨夜一战,城中的预备队损失万余,不多的骑兵更是全军覆灭。但因为敌军力量分散,且有上元城的配合。所以也造成了草原蛮子相当的死伤,现在刘、蔡等大人正在处理后事。此外,经此一乱,一场大火又烧毁了秋族的大量粮草,所以草原联军虽然后力已失,但今后数日的攻势,必然愈加狂猛,所以一众将士正在匆忙准备着。”
萧漠点了点头。沉思片剪后,说道:“传令城中所有文武官员,马上来到太守府中,一同商量对策。
“是”
在赵英匆匆退下之后,萧漠又将眼光集中在楚达身上,看着楚达身上的处处伤痕,眼中闪过一丝愧疚,点头道:“楚师傅,这次行动难为你了
按照萧漠的计哉。楚达等人隐于楚人俘虏中,鲜卑人在将一众楚人俘虏押送至秋族大营时,暗中将草原联军的服饰和兵刃隐藏在周围隐蔽处,如此一来,待暴乱出现之时,楚达等人装扮为秋族战士,深夜中很难被发觉。
事后再伪装为追杀俘虏的秋族战士,又有鲜卑人接应,已是尽最大可能的保证了他们的安全。但他们的任务毕竟太过危险除了煽动暴乱外,还要伺机烧毁秋族军队的粮草和那几辆攻城弩车,稍有意外,就是九死一生之境。
而执行此次任务的八百名楚军战士,能安全返回的只有三百余人,这还是一切顺利没有任何意外的情况下,此行的危险,可见一斑。
听到萧漠的话后。楚达卓膝跪在萧漠面前,摇首道:“大人,这都是小人自愿的。”
说着,楚达似乎犹豫了一下,突然抬头直视萧漠,继续说道:“倒是大人,如今局面。虽然是您一手策划,但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大人您不必为此而又任何愧疚。”
听到楚达的话。萧漠微微一愣,然后摇头失笑道:“是啊,这已是最好的局面了”放心,我并没有为此而愧疚,只是觉得有些累罢。
就在此时,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传来,萧漠知道,是上元城太守刘行之、防御使蔡达等人来了。
待一众熟悉的官员进入萧漠的书房之后,萧漠抬头看去,却发现众人看向他的眼神,竟是那般的令人陌生。
似乎,畏惧多了一些,亲近却少了许多。
而就在萧漠与上元城的一众文武官员商量着日后对策时,秋族大营,大汗王帐内,草原联军的一众大汗首领们,也在商量着草原联军日后的对策与出路。
与其说说是商量,其实还不如说是卓吵。
而面对这一片混乱吧勒也首次发现,自己竟是失去了对草原联军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