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冷冽一直延续到黎明，南都的天空上愈发阴沉。灰暗的云层将太阳遮的严严实实，但光芒还是倔犟地穿透暗藏汹涌的防线，挥洒在高楼广厦、大街小巷，温暖着男女老少、孤寡鳏独。走在街上的、坐在屋里的、躺在床上的、窝在地下的，并未因阳光的坚持而微笑，只是对着阴暗的天空皱着眉头不满。

光明从未离去，偶尔躲了起来，那也是为了埋伏更多的希望。

小寒已过，大寒已近，南都人民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新年第一场雪。说是雪，其实就是雨滴披上了纱衣下凡卖萌来了。果然，街上的、屋里的人们纷纷喜悦地欣赏着这些不知是萌妹子还是萌汉子，就连猫猫狗狗都冲出家门惬意地摇头摆尾。

白天依望着窗外飘飘洒洒的第一场雪，却无心品鉴。

蒋同鉴写下了全部罪行并按照要求签了字摁了手印，面如死灰战战兢兢地等待着发落。李艺欣却不放心，留下了一张复印件，拿着原件就跑出去说找律师签署意见。罗丰金傻笑着望着远去的婀娜背影，仿佛鉴赏着入冬的第一场雪。白天依也没闲着，交待罗丰金看好蒋同鉴，拿着手机和复印件兴冲冲地到了计嘉义办公室。

可结果，就如南都地面的雪花，眨眼间由洁白的花瓣化为灰黑的污渍。

计嘉义的态度出乎意料，并未因证据确凿而轻松愉悦，反而微皱眉头，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这样也好，就没了下文。白天依起先没有会意，请示着拟定好的处理建议，计嘉义转身看着窗外，摆了摆手，又只说了一句话，你看着办。

看着可怜巴巴的蒋同鉴，白天依没来由的一阵心灰意冷。

计嘉义的态度，白天依终于读懂了背后的意思。这人啊，一旦心里有了罅隙，很难抹平，就算是亲人，也需要时间。

都说枪打出头鸟，这话一点错也没有。看看方垒，看看童向林，再看看蒋同鉴，他们固然是因为心有贪念，目中无人，可何尝不是因为想要出风头，搏出位？白天依自问没有那个意思，但在别人看来，绝对是如此。

不说在业务上的地位，童向林其实一点都没有说错，在联创，白天依就是业务实际掌控者；也不说在员工心中的地位，程功和严晓姣的亲睐、方垒、蒋同鉴和童向林的妒嫉，不都是因此而起？就说对罗丰金的多次袒护以及在处理方垒和蒋同鉴的问题上，根本没有考虑过老板的意思，自作主张就做出了决定。

虽然顶着请示的名头，可和逼宫有何分别？

每个人的出发点，在别人眼里，并不一定就是最佳的或者合适的着眼点，相反，很有可能触及了心中的那份柔软或是禁区亦或逆鳞。尤其是下位者，多次拂逆了上位者的真实意图，虽然在现代社会不一定会遭致严刑酷罚，也不一定会遭受打击报复，但冷落排斥是一定会有。

做人，可以刚，但要看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处于何种地位面对何样人物。

刚过易折，在职场中尤其突出。不管是大老板还是小职员，都会遇到或面对比自己高一等甚至高几等的人物，如果拉不下脸弯不下腰，那么也就不用再混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可以刚，没人能把你怎么样。可一旦到了外面的大环境，还是刚柔相济，才是最为适宜。

想想李智生和罗胖子，刚工作的时候，不也都年轻气盛的，可面对更加强势的上司，也只能选择低头弯腰。就算是有着靠山的秦补拙，在老总面前也得时常装装孙子。回想当初的自己，还是太稚嫩了些，思维也太理想化了些，与这个社会这个时代的大基调格格不入啊！

就算是现在，还是没有参透上位者究竟意味着什么。

会咬人的狗不叫。说来说去，还是沉不住气，舍不得脸，放不下身，弯不下腰，书生意气太浓，凡事只考虑自认为的利弊，而不去思考这所谓的利弊在上位者眼里究竟是不是有所谓。秦补拙也好不到哪去，如果再懂得些低调阴人，恐怕此刻已经坐上了副总的位置，而自己也会沦落为其麾下的一条狗，还是十分有用的狗。

人啊，为何相处这么难！修士之间，是不是容易些，简单些，直接些？

明白了，也有些晚了。联创的业务越来越多，计嘉义的期待愈来愈浓，客户的信赖越来越高，员工的拥戴越来越强，这个时候突然改变风格转变作风，似乎不太现实。别的不说，客户那里无法交代，计嘉义那里也无法交代，就算都能交代，可也无法交代自己，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职业操守，或者说，是良心。

唉，实在不行，就多带带李艺欣，当然还有程功和严晓姣，再有意减少神仙的出场率，慢慢的就不会如此尴尬了吧。至于罗丰金，得找个合适的机会谈一谈，该蛰伏就蛰伏，该屈服就屈服，既然拿了老板的薪水，就要学会替老板思考。

可现在，该做的还是要做。既然话已出口，刀已出鞘，收回去，那不是自己的秉性！白天依收回目光，微笑着看了看疑惑与关切并存的罗丰金，“叫童向林来吧。”

罗丰金咽下了已到嘴边的疑问，拿起了电话。

童向林咬紧牙关看着视频里的自己，脸上阴郁滴水，眼中愤恨胜火，双拳紧握，腾地跳起，大声咆哮，“你们这是侵犯，我要告你们，这是偷窥，诽谤！”

“好啊，那你去啊！别忘了，我们也会，看看法官到底会判定谁才是诽谤！”白天依没有一点气动，以修士的眼光来看，这些凡人的勾当果然就像小孩子打架，翻不起浪花。

童向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用杀人的眼光死死瞪着白天依，却根本没有引起对方的一点反应，渐渐的松开了拳头，脸色一疲，眼皮一耷，身子一软，瘫坐在沙发上，久久不语。

白天依也不急，摆了摆手示意罗丰金别施压，又看了看已经有些平静的蒋同鉴。

“白总，我，我错了，给我个机会，我要养家，不能没有工作啊！”童向林突然从沙发上滑落，直接跪在地上，声音嘶哑，“童向林，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公司一直都在给你机会。你那？没有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反而搞些小动作。这也就算了，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对不起，不再有机会了！”白天依没有心软，却仍是有些惋惜。

“白总，罗总监，求求你们了！让我做什么都行，给我个机会吧！我一定改，一定改！”童向林声泪俱下，泣不成声。“童向林，在联创，你没有任何机会了！”白天依摇了摇头，给出了和蒋同鉴一样的两个处理意见。

童向林痴痴地听完，身子瘫靠在沙发边沿，双眼无神，脸色惨白。

“姓童的，你他妈的是不是个男人？老子和你一样！哼哼，可那又怎么样？白天依，罗丰金，事情老子做了，老子认罚！可往后，老子一定要堂堂正正的打败你们！老子就不信了，你们就是清清白白的？”蒋同鉴居然暴跳如雷，霍地起身，大骂出口。

罗丰金怒了，腾地站起来跨步上前，还没等进行下个动作，就被白天依一把拦住，“哦？蒋同鉴，很有耿气啊！好，那我就等着。我清不清白可不是你说了算。记住了，只要你真敢光明正大的挑战，我随时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