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摇了摇头,将身子一让,弦伊双眼一抬,霎那间惊出了声来:“杨大哥?!”
身后立时传来了一阵密集的咳嗽,显然无瑕听见了弦伊的惊呼,杨云骢一见忙示意弦伊出来,自己则半蹲身子,对着帐内轻声言道:“杨云骢见过公子。”
帐帘一掀,无瑕的眉目在暗淡的烛光下显出了焦灼:“可是沥泉山庄出了事情?还是龙卫——杨大哥——”
“没有,大家都很好,公子不必着急。”见无瑕单着身子,杨云骢忙将他一带送入了帐内,然后抓起掀在一旁的绒毯将他裹了个严实:“早知公子会着急,我便让弓先来禀报了。”
无瑕骤然见他只道出事,如今听他言语,知道并非自己担忧,顿时松了口气,低头又咳了一阵之后,才抬头道:“离了往日种种,无瑕人也笨了,思维也迟钝了,每日里除了吃喝就再无它事,当真要变成废人了。”
杨云骢听罢一笑,道:“这样最好,心宽了,身子也好了,等将来离了这战乱之地,才是真正的无所念挂了。”
“是无瑕任性了,抛下硕大的一个摊子就这么离开了……于庄主他……”
“于庄主说,让公子以后得闲去沥泉山庄小住,他会用上好的桃花酿来让公子喝个够。”
听了那话,无瑕终于露出了笑容,淡去了眉目之间的歉然与担忧:“程颢已经回到山庄了吧?”
“早到了,如今山庄上下几乎是他一力独撑,于庄主说,跟着公子出来这一趟,他长进不少,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担起责任了!”
无瑕侧目看了一眼帐外,弦伊的身影隐隐而现,也不知杨云骢的话她听到了没有。杨云骢见他去望弦伊,知他心中感慨,于是默默的坐在一旁任他发呆,一会儿之后,才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小心翼翼的展开。
“是什么?”无瑕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却在锦帕全然展开之时怔住了。
那锦帕已经十分陈旧,面料却是上好的丝质,整个帕面除了边角处的刺绣之外再无图案,而那角落所绣的却是一朵鲜艳依旧的桃花,桃花的下面还有着一个小字——颖。
眼泪霎那间便盈满了眼眶,无瑕一动不动的盯着锦帕,许久,才在杨云骢的轻唤之中回过了神来。他慢慢的伸出手去,甚至不敢去大声呼吸,便仿佛面前放着的是一个虚幻的梦境,随时会破灭一般。
“是她的吗……姨娘与表妹她们……还活着吗……”
颤抖的指尖终于够到了那快二十年才能再见的东西,不敢去相信那一切,所以才一遍又一遍向旁人去求证那真实性,这么多年过去,好不容易与他血脉相连的两个人终于有了消息,又怎能不让他欣喜若狂,情难自已。
“来人身上只带了这一样东西,说是给公子的,可是,却没有说明是何人所带,又要拿什么条件去做交换,山庄的人逼问于他,他竟……服毒自尽了。”
“这是娘亲绣给表妹的……她与姨娘失踪之前,就别在她的衣襟旁,我该拉紧她的手的,我怎能放开了她,怎能让她跟姨娘被人给带走……”
泪水湿了锦帕,也揪痛了所有人的心,弓与弦伊默默的别开了头去,杨云骢则深吸一口气,对着无瑕坚定的道:“来人既然带来了表夫人母女还活着的证据,便一定有迹可循,他既不表明身份,也不提任何要求,定是要公子亲自追查引公子前往,公子如今身份不同,环境也不同,若要走,只怕与小侯爷便再次天南地北难以再续,这局面是我们大家谁都不愿看到的。公子,若是公子信得过我,便让我去追查此事,只要表夫人母女俩还活在这世上,我便一定将她们的下落查个一清二楚,给公子一个交代!”
指腹轻抚那一丝一线,往日时光恍惚之间又回到了眼前,看着记忆中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小小身影,无瑕呢喃着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个让人痛苦的午后改变的不光是一个人的命运,而是让本该相守相依的亲人成了陌路,那种痛说不出口,却让人一次一次为之疯狂。恨,恨那为钱财不惜谋害人命的奶娘,恨自己当时的弱小与无能为力,恨这世界太大,让自己找不到方向,更恨造成这一切的这个世道!这种痛苦沉淀的太多便成了伤,摸不得,碰不得,而今这一切有了结束的机会,又怎能让人错过。
“去吧,将姨娘与表妹的消息带给我,无论花多大的代价,付出怎样的筹码,我都……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