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虽然是故意放了他一马,但耶律安抟本人是不知道详稳的用心的。”耶律敌猎道:“他毕竟是害怕我们赶尽杀绝,因此故意散播流言,好让我们自身不稳,便没法前去追击他。”
“哼!”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详稳。”
“该怎么办?”耶律察割冷冷道:“继续驱逐!不管走的是三千人,还是一万人!全部赶往西边去!屠杀族人,毕竟不祥,就让唐人帮我们动手吧。”
“可是如果唐人不动手呢?”
“唐人如果不动手”耶律察割桀桀笑答:“那不是更好么!就看看来自中原的仁义,能否感化鬼面魔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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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数百里之外,耶律安抟和他的部下们虽然逃出生天。却是仓皇无依。
这时他手底下已经有了五千人——那些从大营逃出来的人,或许也知道自己苦无去处,因此便都来依附耶律安抟。耶律安抟部出于同病相怜的心态也都来自不拒,因此归者rì多。
可是接下来怎么办?
东面已经布下了严防。往东去非死不可!
那么往西呢?
再往西,就是敌军的驻地了!
数千人一起行动,夹在两军之间,眼看着无论进退,都是死!
若是逃散呢?
草原上所有部落,对付鬼面魔王附体的人,只有两种办法:用火烧死,或者用石头砸死!
草原虽大。但被鬼面疮附体了的人,却已无容身之地。
从大营中逃出来,苟延残喘了数rì,但终究不可能逃脱最后的死亡命运么?
低落而绝望的情绪。笼罩在了五千人的头上。
就在这时,一个怪异的传闻在草原间传开。不知道是从谁口里传出,据说,从遥远西南面的大雪山,来了一位能够驱逐鬼面魔王的活佛!
“能够驱赶鬼面魔王的活佛?”
所有感染鬼面疮的人。或者被鬼面疮牵连了的人,全部jīng神一振!
“真的有这样的人?”
凭着理xìng,耶律安抟不相信。
“真的如此?”耶律安抟目光闪动:“他们真的这么无知?还是说,他们真的有活佛照拂?”
这时军中已经开始有人死亡。耶律安抟本人也开始发热得厉害,他的头脑正处于半晕眩状态。是靠着过人的体力才挺了下来。
不同但类似的消息再次传来,这一次却与张迈有关。
据传。中原那边似乎也曾爆发了鬼面疮,眼看鬼面魔王肆虐,一位天神下凡的帝王冲上天去,问天帝要了一种神豆,只要身怀这种神豆,就能〖镇〗压鬼面大魔王,后来这位下凡的天神又将这种神豆传授给了一位活佛,并派了那位活佛来漠北普救众生……
“天帝?神豆?活佛?”耶律安抟虽在发热当中,却还是忍不住嗤之以鼻。他也接触过一点医术,觉得这鬼面疮其实乃是一种会传染的病而已,对于巫鬼之说向来是半信半疑,至于说什么天神、神豆,更觉得不可思议。
“那位天神,又是什么天神?下凡之后居然还能上天?”
“那位天神,就是大唐的天可汗啊!”
耶律安抟不由得莞尔。张迈是天神下凡?他忍不住笑得咳嗽起来。
可是传言却是越来越确切。从各种渠道的消息看来,唐军果然对被鬼面魔王附体的人大开方便之门。
真的有族内感染了鬼面疮的部落去投靠唐军了,而唐军竟然来者不拒!
唐军不管来投靠者的衣食,但是他们愿意照顾鬼面疮患者。
甚至一些没患病的部落也去投靠唐军了,为的不是别的,就是从活佛那里得到天可汗颁赐神豆——谁知道鬼面大魔王什么时候会光临自己的部族啊,能够身怀神豆,那便是在缓急之际多了一条xìng命!
在漠北,牧民们本来就很能接受各种英雄乃是天神下凡的传说。像张迈这样伟大的人,说他是天神,牧民们很容易接受。因此尽管像耶律安抟这样的智士并不采信,却不妨碍下层牧民和下层战士相信这个传说。
“将军,消息传得很真切,我们……”
那个已经满脸脓疮的老将,以一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望向耶律安抟。他是垂死之际,渴盼着能够得到最后的希望。
看到了这个眼神,耶律安抟便知道许多部将,已经心动了。连部将们都如此,更遑论中下层士兵了。
就是自己,如果张迈派来的那个活佛真的能够治愈这鬼面疮,自己去投靠又何妨?
漠北诸部族,对契丹的归属感其实并不是很强烈,唯有皮室军荣誉感最强,所以耶律安抟才会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堂堂皮室,难道要去投敌?
可是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前后无路了。若是唐军真的肯收留他们,那将是他们最后的一条生路。
“往西吧。”耶律安抟叹息道:“先派人去与唐军接触。若是他们肯收留我们,那我们便在彼处谋个生处……若是他们不肯收留,那我们就往北,找一个没人的山谷。听天由命吧。”
军马西驰,不久便与唐军的前锋接触,耶律安抟派人传话道:“大唐石将军明鉴,我耶律安抟明人不说暗话,我等数千人,内中有不少感染鬼面疮者,因此已被察割详稳所驱逐,闻之贵军之中有活佛能除鬼面疮。特来投靠。若是石将军愿意接纳我等,恳请给我们一片自生自死之地,我等若是不死,以后便皈依佛门。任凭天可汗驱遣,万死不辞!若是不幸被鬼面魔王所咒杀,那也不怨。若是石将军不肯接纳,只需一句话,我等便将远走。不愿为生人之祸患。”
石拔得到消息之后,便派了拔野前来回复,他对拔野道:“让耶律安抟尽管来!契丹容不得他,我大唐容得他。我军得上苍庇佑。不怕鬼面魔王。”
拔野便赶往耶律安抟军中,转述拔野言语。
全军数千人。听到消息犹如黑暗之中见到了一片曙sè!耶律安抟还是有些不安,忍不住问拔野道:“唐军真的不怕鬼面疮?他们真的有一个活佛能〖镇〗压鬼面魔王?”
“是真的。”拔野道:“我军俘虏营中。原也有不少鬼面疮疫者,我一开始也怕得厉害。但柴荣竟然不怕,现在疫者都集中在一个营中,由他在主管照看。虽然不是所有感染鬼面疮的人都能活下来,但所有感染的人,没有一个驱逐,也没有一个坑杀。柴荣在营中进进出出,都没什么事情。至于那个活佛,他是这两天才到的。他来到以后,也马上进入疫营照看。”
“柴荣?”
柴荣名声尚未大显,拔野便将柴荣如今的身份地位跟耶律安抟说了。耶律安抟道:“原来是他!”
当下军马继续向西,石拔竟派了爱将柴荣前来迎接。来迎接的人,清一sè都是孤儿军,共有两千人,双方靠近,耶律安抟早知道了柴荣如今的身份,对于石拔如此安排甚是感激,他包在长袍之中,有些不安地道:“恶鬼附体之人,本不该继续游荡,贻害人间,只是听说唐军拯危救难,故来投靠。我等感激,无以言表。”
契丹上层人士,有一些都深通汉文化,耶律安抟虽然是契丹人,这几句话却都是汉语,而且言辞颇为文雅,柴荣马上答道:“我们虽然两军对垒,但危难当前,自当守望相助,这是我华夏自古以来道义。听说安抟将军也是身患重病,还请快快下马入车,服药休息。”
耶律安抟垂泪道:“我们感染了鬼面疮的人,虽死不恨,只是我这军中数千人,感染者其实不过数百,其余都是因被歧视而走投无路。只望将军能收留这康健之人,至于我等,情愿就死。”
柴荣道:“将军这是什么话!既到我军中,哪有听天由命的道理!我们纵然不能逆天行事,至少也要尽人事!”说着下马,亲自来扶耶律安抟。
耶律安抟缩手道:“鬼面魔王会传染,请将军不要靠近我。”
柴荣一下子握了过来,道:“我们不怕!”说着就扶耶律安抟下马,孤儿军也有数百人下马,都来搀扶来归契丹军中的患者。
这些人自患了鬼面疮以来,所有的人见了他们有如见鬼,个个避之唯恐不及,直到此时才有人肯接触他们,一时之间不少百死不惧的草原男儿也忍不住痛哭涕泪。
耶律安抟扶着柴荣的手,也忍不住垂泪道:“两军对垒,将军就算见死不救,天下人也不会说一句不是。但贵军却不弃我等不祥之人,果然是仁义上邦。如此恩义,令人深铭肺腑。我军上下,愿意从此归顺。只要不死,将来必任凭驱遣!绝无二心!”
柴荣忙道:“安抟将军言重了!忠孝仁义,圣贤所教,我等虽在战场,不敢不听。”又道:“石将军早准备了一营,专门安置病患,但在此之前,先要区别病患者与康健者。若安抟将军信得过,就请听我安排。”
耶律安抟淡淡笑道:“将死之人,还有什么信不过的?能得苟延xìng命,就已经喜出望外,请柴将军尽管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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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军愿意接纳耶律安抟的消息在草原上迅速传开,那些因鬼面疮而被牵连的牧民、部落也有不少因此望唐军归来。
耶律察割闻讯大喜,笑道:“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耶律敌猎也笑道:“那是唐军不知道这鬼面疮的厉害!”
耶律察割笑道:“等到他们知道时,那可就迟了!”
猛将罨撒葛忽道:“但如果那个活佛真能〖镇〗压住鬼面魔王,那该怎么办?”
耶律察割的笑容,忽然一下子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