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的寺庙,有院寺和“窟寺”的区别,院寺就是位于城内的普通寺庙,窟寺却是位于城外,根据敦煌地区特有的地形凿成石窟,依傍山崖凿窟金而成,石窟寺安置佛像、经卷以及供僧众居住以便修行、弘法的场所,都与一般寺院基本无二,只是建构的空间环境与材质不同。举世闻名的莫高窟,就是三界寺的所在。
从第二日起城内城外就处处挂满了招牌匾额,这个是“安西高僧嘉平大和尚开讲火烧新碎叶城变文》重新开讲。欲听从!”更有的玩起来了剧透,不讲第一回、第二回,却直接跳到前面前《昭山夜战》,以吸引那些已听过前面几回的听众。
更有请不到变文僧的。因疏勒来的商人在市井间做买卖;偶尔遇到好事者追问故事,也能说上两段,就被请了去讲说。
若说这《安西唐军长征变文》原本只有**分的魅力,在众商家众和尚的炒作下就变成了十二分!再加上嘉陵暗中顺水推舟地造势,一时之间,满沙州都在说安西、讲张迈,真可说是:开谈不说长征事,听尽变文也枉然了!
幸好此时尚未到农忙时节,全城内外都如过节一般也没耽误了什么事情,反而市井商业却井喷式地繁华了起来。
三界寺弈丈灵俊禅师对安西这群远客本来也颇为欢迎。这时眼见整个沙州都因为安西使团的到来而变得闹哄哄的,他却传下法旨,命三界寺不得开讲变文,监寺听到消息,忙来劝道:“方丈,如今各寺都争着讲变文,我寺好不容易才争来了一个,若是不讲,一来无法给争来的这位变文僧交代。二来善男心甘都往别的寺庙尖。我们泣个月的香火钱怕就要断了。
灵俊禅师道:“我佛传法,虽也以故事引下愚入道,故有虽皆小说微言,其旨却无不与我佛旨暗合,你们却看看如今这《安西唐军长征变文》,讲的都是什么!”
监寺道:“这《安西唐军长征变文》,讲的虽非佛法,却也都是忠孝仁义之事。”
灵俊禅师嘿嘿一笑。道:“尔等都被利禄迷了心窍了!此《长征变文》,虽也有忠孝之事情,但那只是皮相!其真髓所在乃是以战胜为快意,导人以向杀。此岂我佛慈悲之道哉!尔等不用多言,此变文绝不可存三界寺开说。”
监寺、座等违拗他不过背后却都道:“这个老顽固!我们定钱也给了,如今却不是要白白赔钱?”
灵俊禅师却不理会。当天便穿戴好袈裟,入城来求见归义军节度使,他是沙瓜地区乃至整个西域最负盛名的高僧之一,曹议金听说他来,传令召见,道:“禅师忽然到来,可是有以教我?”
灵俊禅师道:“近闻归义军将与安西结盟,自此西域将有大唐三大藩属连绵数千里,而沙州也将多一个唇齿之援,故老衲特来贺喜,只是不知那安西唐军的脑是何等用人物,竟让令公一见其使。便决定与之结盟。”
曹议金微微一笑。说:“彼此皆是大唐藩属,自然亲近。至于这安西军之脑,与大师的俗家同宗,都姓张,名迈,他自起兵以来,连战皆捷,如今威名甚大。我与他这等英雄结盟,倒也不枉了。”
灵俊禅师哦了一声,道:“那位张大都护的事迹,老衲近日倒也听说了许多,据那传遍全城的《安西唐军长征变文》说来,这位张大都护何止威名甚大而已。简直是英明神武、举世罕有!就是老衲听了那变文也起了世俗之心,想去会他一会了。却不知世俗小民听了,会受何影?”
曹议金一怔,道:“大师的意思是?”
灵俊禅师道:“我听那《长征变文》,这位张大都护自起兵以来,万里转战,用计用谋,用诡用诈,直将岭西诸国都玩弄于手掌之中。他如今忽而派人前来。先是结盟,跟着又广派变文僧到城内城外宣扬他安西军的事迹,使我沙州军民闻说都恨不得追随他左右与回讫一决死战,光复旧疆,振兴大唐一此志愿虽则宏大,然而却和我沙州与诸邻国和亲共处之外政相悖,我小民久受其变文熏陶,时日既久恐怕会不辨是非,但觉开拓进取之为可贵,而不知曹令公这些年维持安定之难得。
曹议金一听,心中便有了几分不快,因道:“若依大师却该如
灵俊禅师道:“此变文绝不可放任讲演,须得及时禁绝,否则将来恐对令公之内外政略会有妨碍。”
曹议金沉吟了良久,忽而一笑,说道:“满沙州听了这变文,个个。都觉有趣,人人都凑热闹。唯独大师慧眼独到,又能来跟我讲这一番话,足见大师对某的厚爱。不过我们如今正与安西议结盟之事,安西和尚讲说《长征变文》,一开始是受灵图寺之邀,后来因为百姓喜欢这变文,所以诸寺僧侣与商人便大肆宣扬,却不是安西使者故意使人如此,这一节某还是分辨的明白的。若我此时无故将之禁止。恐怕不但会妨碍两家结盟,就是于阅方面也要怨我待薄了远客。”
灵俊禅师道:“令公,沙州之安宁得来不易,依老衲看此《长征变文》之风行绝非偶然。那张大都护行事步步为营,犹如高手棋奕,落子之前已预设了数手。只怕此事之后,他更有后着。”
曹议金一笑,道:“大事智慧虽高,这一番怕却走过虑了。若安西已经与我沙州接壤,我自要防他收买我沙州军民之心,但如今他远在疏勒,双方隔着整整一个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沙漠),他纵让我归义军上下都对他产生好感又能如何?大师且看吧,市井小民,易于愚弄,亦易于淡忘,今日听了变文,虽然人人振奋,全城开讲,但三五个。月后新鲜劲头一过便不会再有人记得,待事过时移,就算还有人记得,也不过将之当作一片传奇,偶尔讲来下酒罢了。”
灵俊禅师见曹议金已经如此说,便不再多言,道:“既然令公心中早已经有了计较,那便是老衲多口了。”告辞而去。出城之后,忽然将锡杖重重一顿,望西长叹。
他的徒弟海印问道:“师尊因何如此?”
灵俊禅师指着夕阳道:“那位张大都护当日只有千人之众,却能转战万里,硬从萨图克博格拉汗手中夺了疏勒,其人谋略之深广可想而知,如今他精兵强将何止万人,这死亡之海虽然浩瀚,可也未必拦得住他!如今觉得他远便不设防,我只怕等他来到身边时,再想设防已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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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