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夫妻和美,她也做过夫贵妻荣的美梦。可事实残酷,很快就让她对这个美梦失去了想望。贫贱之时固然处处可悲,但到底夫妻双方对彼此存有几分真心,几分真情。虽然日子过的艰难,可他肯体谅,她亦是心甘情愿的为他付出为他牺牲,虽苦犹甜。
可渐渐的他仕途得意,对她的情分也就淡了。他身边多了无数比她年轻貌美、温柔解意的女子。初时还肯解释不过是逢场作戏,到后来就不耐烦的说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再到后来一个接一个的庶子、女出生,楼夫人才终于明白,他的心早和他的人一样变了。
一品诰命对于楼夫人来说不再是汲汲以求的目标。
她会想,自己一路踩踏着自己的血肉之躯,换到今日的荣耀富贵,到底值不值得?如果用楼老爷的锦绣前程换她们夫妻的你尊我敬、浓情快意,她肯不肯换?
前者是否定的。她现在仍然不求回报的帮他,不过是惯性、本能,因为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活着的价值和意义何在。她已经一无所有,除了追求那华而不实的诰命,她还能做什么?
后者自然是肯定的。她情愿和他做一对平淡的恩爱夫妻,也不愿意像现在这样,每天都生活在他的背叛、薄情、挑剔、苛责,以及相看两厌,不见也是百般痛恨之中。
好在她还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孩子就是她活下去争斗不息的希望和动力。如若她放弃了,她软弱了,她的儿子们就没了支撑和庇佑,原本属于他们的就会被那些庶子们盘剥走。
这是楼夫人最不能忍的。
她付出了她的青春、感情,她却没有得到她应该得到的幸福,那么她的孩子们应该得到的,便更是一分都不能少,否则她岂不是失败透顶?
楼夫人将沉痛压到心底,面上带出不以为然来,道:“妾身只是受了风而已,大夫看过,说……不妨事。请老爷来,是关于杜氏的事。三郎今日去法恩寺,把那贱人带回来了。三郎执意要送她去家庙,寻死觅活的不愿意再看到她,妾身想问问老爷,这件事到底该如何处置?”
楼老爷一听就火从心头起,不免斥道:“都是你对三郎太过宠溺,多大人了,还是这么任性不懂事,要是识教倒也罢了,偏生这么不听话,怎么就把那杜氏接回来了?我不是说过了,凡事忍为上,这个逆子,还指望他将来能有什么大出息不成?”
楼夫人一口血涌上来,不由的扬声道:“老爷说的极是,都是妾身不好,没能生出一个好儿子来,大郎才具平平,二郎胸无大志,三郎任性不听话,连采凝、采凤都不能替老爷做些什么……可三郎已然不听话,把那杜氏接回来了,老爷还想怎么样?就为这个,就为了一个外人,难道还要打死他不成?”
楼老爷气的吹胡子瞪眼,只被噎的说了一个“你,简直是不可理喻”便愤怒的站起了身。每回提到儿子,他都是好意,可夫人总是护短,话里话外都是儿子是好的,他偏心,所以儿子才变成现在这样。
她怎么从来就没想过,谁也不是天生就有出息的,就是天纵英才,还好好教育呢,更何况他这几个儿子确实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慈母多败儿,说她纵坏了孩子们委屈她了?
楼夫人气的也是脸红脖子粗,道:“妾身不可理喻?也要老爷好生跟妾身说话才是,这都多少年了?老爷何曾平心静气的跟妾身多说几句话?又何曾从从容容的听妾身说过几句话?又何曾和妾身讲过什么道理?都是妾身见识短浅、心性狭窄,一开口,老爷不是斥骂便是厌烦,连多说一字都嫌多余,今日倒说妾身不可理喻?”
从来不知道原来夫妻互相厌憎时会是这般。当真话不投机半句都多,不是半句,是一个字都多余啊。他对她从来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她说什么都是错的,做什么都是错的,这么多年,她处心积虑,一步步退让,甚至委曲求全,就为了求在他口中落下一个“好”字。,可结果如何呢?
不论她做什么,他都能说出戳人心窝子的伤人话来。她替他想替他谋划也是她自以为是的对他好,是拖他后腿,是误了他的大事,而且他并不需要。
她替他着想他说她心机深沉,不安好心,她不替他着想他又说她睚眦必报、斤斤计较……
真真是没有她活的余地了。
楼老爷不欲和一介妇人吵嘴,他拂袖道:“强词压理,无理取闹,我怎么和你讲理?你自己好生冷静冷静吧。”
楼夫人真恨不得扑上去,把他生生拽回来,朝着那张早就看厌了看腻了的老脸狠狠一顿批刮。可惜她有心无力,从前不敢,现在不能,这么多年,一忍再忍。
忍的还不够,还要把这把刀插在三郎心头?她什么都受得住,就是这种加诸在儿女心头上的伤害她受不住。
楼夫人咬咬牙,扬声强硬的道:“老爷既是不表态,妾身就当老爷同意了。横竖妾身也从来都是个没理的,也没那福分得老爷和妾身讲道理,杜氏这件事,妾身做主,即日就将她送进家庙,也好遂了她的心愿。”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