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那明珠第一次在童安面前哭，可是，这次，她的眼泪，寂静无声，她的神情，疲惫悲伤。她整个人似秋风扫落的枯败的花朵。以前的那明珠，是闪耀枝头，千娇百媚的美丽花儿。她的这种变化，让童安特别难受。

许久后，那明珠美丽的眼睛不再流泪，泪水干涸，在她脸上凝成斑斑浅浅的痕迹。她开口说话，声音嘶哑，夹杂着浓浓的鼻音。她讲了许多许多。童安一直静静地听着。

初始，那明珠和原野很过了一段舒心的日子，两人情浓意浓，黏黏糊糊，做着所有情侣都会做的事，看电影，压马路，吃饭，逛街，听音乐会，旅行，在特别的日子里给彼此制造惊喜。看见在街头争吵的男女朋友，或是餐厅里，相对而坐，冷漠无言的男女，他们会为之惋惜，然后认为他们两人是世上最幸福的一对，情投意合，心意相通，吵架？冷战？冷嘲热讽？那是根本不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

热烈地爱着的时候，他们的爱情是一瓶纯美的酒，在日日夜夜的相处中，他们忘了将酒瓶的口封死，这酒与空气中的氧融合，美酒，慢慢，慢慢地变成了醋，等到发现的时候，再尝不到酒的香醇，只能闻到呛鼻的醋味。

那明珠去往人生地不熟的上海，没有朋友，也没有工作。她唯一依靠，相信的是爱着她的原野。她寂寞，原野是驱逐她寂寞的欢乐源泉，她喜欢跟他说话，看着他笑，闻他身上的味道。她每天盼着他回，早点回。像盼着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高中毕业生，像盼着丰收的农民，像盼着太阳的向日葵。

她会忍不住给他打电话，尤其是在他外面有饭局，要晚归的时候，她会一遍又一遍地拨电话过去，问，什么时候回？直至原野忍无可忍，关机了事。这样的举动，令那明珠勃然大怒，两人爆发激烈的争吵。最后，还是会和好，不是谁说服了谁，也不是谁谦让了谁。只是，吵到无可收拾的时候，原野往往会将她扑倒。

裂缝上面铺一张薄薄的树皮，等待下一次更深的坠落。

两天前，她和原野在外面吃饭，过来一个女人，大大方方，直截了当地要求原野请她吃饭，而原野竟然答应了，答应了。那明珠想当场发作，拂袖而去，可是，考虑到需顾及原野的面子，她忍了下来。那女人和原野有说有笑，异常热乎，那明珠在一旁独自沉默，她像一团空气，被彻底忽视。

吃完饭，原野和那女人肩并肩，走在前面，他们边走边聊，有说不完的话，那明珠像个影子样跟在他们后面。那一刻，她想起了小时候，父母牵着弟弟在前面走，而她像条尾巴样跟在他们后面。眼泪险些夺眶而出，她停住脚步，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人，她想，原野要到在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她不在了。终于，原野在走出约莫一百米的时候，发现了她没有跟上来。他扭头冲她喊，磨磨蹭蹭做什么！赶紧过来！

她看见了那个女人眼里讥笑的神情，她也看见了原野脸上的不耐烦。

她没有跟过去，转头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微薄的自尊心让她露出了笑容，怎么能流泪？在希望她流泪的人面前，笑容是她最好的武器。

她听到身后咚咚的脚步身，知道原野追过来了。她开始拼命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