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玉宁痴痴地望着那若隐若现的绣样,仿佛与那上好的白丝绸缎浑然一体,她双手将之小心翼翼地捧起,却见绣的是海棠花,不禁奇怪地问道:“我记得,那个绣样不是海棠啊?”
“那个绣样,是龙凤呈祥。之前咱们凤翔绣庄失落的绣样之一,是专门进贡给宫里用的绣品。不过,那绣样的绣法很别致,我便自作主张,用那绣样的绣法画了个海棠花的草样,给你做了这个礼物,希望你喜欢。”白鸿说完,便拿起手边的茶杯喝起茶来,仿佛这些工艺都是举手之劳一样。
可是跟在白鸿身后的白杨则瞪大了眼睛。他倒是从来不知道自家少主有自制样本的才能,更没想到自家少主会为一个女子如此大费周章。思及此,他深深起瞧了玉宁一眼。此刻的玉宁也如他一般,还没有从震惊中醒来。
一是不知道这白鸿是有心还是无心,偏偏绣了海棠花;二是玉宁听了这人轻描淡写的表述,心里更是惶恐不安起来。这样大的工序,不知道是用了多久。
一时间,房间里头沉默了下来,就连粗神经的白鸿自己也感觉到了一些异样,正奇怪地抬起头来,正好撞见了玉宁有些深沉的目光,他也愣住了。
从来他都以为玉宁是那种纯洁无忧的女子,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到了她这里总能在她的谈笑风生间烟消云散。可是这样的眼神,却带了些考究,带了些防备,又带了些不知所措。白鸿觉得,那是玉宁从来不让外人触碰到的软弱。那眼光只是一瞬间,便不见了。
白鸿轻咳了几声,现自己刚才想得太入神把玉宁盯红了脸,气氛更有些尴尬微妙了,刚要说什么来冲淡一下这种让他喘不过气的气压,店小二恰到好处地在这时候掀开了帘子端上了菜肴,白鸿不自觉地舒了一口气,赶忙招呼玉宁吃喝起来。
“来来,你尝尝这个。我估摸着吧,你在京城呆这么久,可没真尝过江南小菜,我就觉得你这儿这几个菜做得地道,就是江南的风味。”说着,白鸿便指了指那碟百花焗肉丝。
玉宁脸微微红着向那几盘菜望了望,白鸿这餐点的都是些清淡的江南小菜,除了百花焗肉丝之外,还有清炒莴笋,一盘青椒水晶虾肉,另外还专门弄了个百菌汤。清清爽爽,不知道是他本来口味就是如此,还是特意就着清淡的菜肴来的。
白鸿见玉宁不动筷,总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送礼送早了有些唐突,于是便执公筷给玉宁夹了一小碟菜式,笑着说:“你可别拘谨,我给你送这礼,完全是为了感谢你能出让这半边绣样。这要是旁人,知道了这半边绣样的出处可不会像你这么豪爽啊。”说着,白鸿叫白杨倒了酒,对着玉宁举杯道:“这杯酒,可是真正敬你的。”
玉宁瞧见白鸿拼命要摆脱那尴尬的气氛,自己再扭扭捏捏揪着不放,也太不仗义了。于是嫣然一笑,也举起杯来一饮而尽。两个当事人相视一笑,这餐饭又像往常一般在快乐欢愉的气氛中度过。
……
白杨气喘吁吁地将自家已经醉得有些不省人事的主子抱上了床,却见白鸿还红着脸含含糊糊地说这些胡话,不免叹了一口气。本来是说一餐中饭,谁知少主不知道了什么疯,硬是在快收场的时候与沈姑娘来了一番开怀畅饮。先是杏花酒,再是菊花酿,到后头白鸿已经不胜酒力了,却还嚷着要烧刀。还是沈姑娘瞧见他已有醉意,便劝说他回去,可是喝醉了的白鸿哪里管仪态什么的,就是要酒喝。沈姑娘与白杨没办法,要了一小罐烧刀,兑了好些水,骗他喝了几杯,连蒙带哄的将他架上了马车。白鸿上车后,还借着酒力,突然抓住了沈姑娘的手道:“那礼物,你可得好好收着。”说着,便倒在马车里呼呼大睡起来。
白杨瞧着沈姑娘的一双小手被少爷依旧紧紧拉着,大街上又人来人往,好不尴尬。羞得沈姑娘脸红得快要掐出水来了,他一阵头疼的掰开了少主的手,连连道歉之后才驾着车离开。
“哎……”白杨看着床上睡得正酣的白鸿又叹了一口气,刚要出门换丫鬟来给这个酒鬼洗漱一番,好让他睡的舒服点。却听到白鸿喃喃地说着什么。
“凝心……凝心……”白鸿这边说得开心,不自觉脸上还挂上了一抹傻笑,白杨却听得惊出了一声冷汗。
有些事情,不想它来,它偏来。
思量再三,白杨还是出门唤了丫鬟去打热水熬醒酒汤,自己则乖乖呆在白鸿房间里头伺候着。虽然这本应该丫鬟做,可是人多嘴杂,白鸿又这么说胡话。保不定第二天就会传出什么对沈姑娘与白鸿都不利的流言蜚语。
苦了白杨,七尺男儿猫在床榻间给白鸿擦身换衣,此外还喂了好些醒酒汤给他,累得晚饭都不想吃,便匆匆回房间了。
晚上,白杨点着灯在桌前沉思了好久。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写信将这一消息递给老爷夫人知道,总觉得有背叛白鸿的意味在里头。可是转念一想,白鸿少爷年纪尚轻,那沈姑娘也只不过刚入豆蔻年华,别本是好友,闹出什么事情来他白杨才记得禀报,就追悔莫及了。
于是他便默默地磨起墨来,当晚,从凤翔绣庄京城的别院内便飞出了一只白鸽向江浙一带驰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