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霞君回头看了眼柳轩:“那妖孽食你之血,你去吃它一碗,也不为过。”
柳轩微怔:“是……那个鱼怪?它死了吗?”
上官松霞哼道:“它跑的快,只斩落一条尾巴。”
“原来果然是它的尾巴,”柳轩苦笑:“那我可不吃,它生得那么丑怪,身子是人一样的,偏偏还是个瞪着圆眼睛的鱼头。”
松霞君道:“你有所不知,但凡是精怪,总要炼化人形,而人形之中,最难修的就是一张脸,倘若脸也能似人一般,那距离功成圆满就不远了。”
柳轩嘟囔:“它要是修成了人脸,只怕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上官松霞却不以为然:“那不过是皮囊而已,好看难看,原本无甚分别,不过芸芸众生,一般无二。”
柳轩愣住,看着她秀丽出尘的容貌,竟大胆说道:“可是,师父……便是极好看的,对我而言,师父也是普天之下最独一无二的。”
松霞君瞅了他一眼,仿佛笑他小孩子不懂事般:“你不曾修炼故而不知,等入了道,便明白我话中真意。”
柳轩嘀咕了几句,松霞君问:“你在说什么?”
“就算我入了道,也仍是这么觉着。”少年回答,有点倔强的。
上官松霞呵了声,似是宠纵的笑意一闪即逝:“那只能说你道行未深……”
本能地驳斥了这句,又觉着跟一个还丝毫不入门的少年说这些,有何意思?便道:“罢了。随你。”
柳轩下地试了试,通身并没有什么不对的。
他看向松霞君,瞧出她的脸色微白,似有罕见的一点倦意。
柳轩想问问她先前去了哪里,但到底没有问出来,只悄悄地走出舱门。
上官松霞自在椅子上盘膝,调息打坐。
柳轩来到外间,船工们并没有吃东西,见他出来,才都面露喜色,老六给那寡妇搀扶着,两个人硬是又跪地磕了几个头。
“仙长如何?”老六望着柳轩,摸摸自己的肚子:“我给那些贼徒搠了好几刀,仙长硬是把我从枉死城拉了回来,真真是活神仙下降。”
他看看身边的女人:“我们两个真是多亏了九公子跟仙长。竟是哪一辈子修来的福分。”
柳轩拍拍他的肩头。
大家一起围着炉子坐了,柳轩吃了口奶白的鱼汤,果然鲜美异常。
众船工死里逃生,脸给炭火都烤的红红的,那老六跟寡妇劫后余生,如一对鸳鸯般依偎在一起,不时低低言语。
顷刻,老六对船老大道:“等送了仙长跟九公子,我便想跟云娘一同找个小山村住下,不再跑船了。”
众人一愣,船老大问:“你……你要走,我们自然也不拦着,只是你的钱可够了?”
老六道:“我还有这双手,总能想法儿活下去,饿不死就行。”他含笑看了看那寡妇:“反正她也是苦户子出身,不会嫌我没本事,粗茶淡饭的。”
寡妇靠在他身旁,显得很满足,她小声道:“只要能跟着六哥,怎么也比我先前强,那老头子存心不良,原先逼我当暗门子,我不从,他才要卖我的,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若不是六哥,我早也寻死了,跟六哥就算再苦再难,能多过一天,我就觉着是赚了一天。”
众船工便沉默下来。
柳轩听着老六的打算,又听着这寡妇的话,不知为何,心里竟沉甸甸地,有一点酸酸地,还有些微微地甜。
他握着船工递过来的酒碗,回头看了眼船舱的方向,不知不觉中竟忘了自己不会喝酒。
等回过味来,那呛辣的酒早入了喉了,一时咳嗽起来,引得众人都哈哈大笑。
那金毛小猴子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趁人不备,也偷偷地拿了酒碗,学着喝了两口,顿时醉得东倒西歪。
柳轩浑身燥热,便把酒碗放下,回身缓缓地走到舱门口。
却见里间,上官松霞端坐在椅子上,清丽绝色的一张脸,偏偏是庄严宝相的气质,多盯片刻都仿佛是亵渎。
正在痴看,却听身后,那老船工扯着沙哑的嗓子唱起一首民谣:“对酒问人生几何,被无情日月消磨。炼成腹内丹,泼煞心头火。葫芦提醉中闲过。万里云山入浩歌,一任旁人笑我。”
夜色江上,粗哑的声调,听来别有一番意趣。
柳轩靠在舱门口,细品那句“炼成腹内丹,泼煞心头火”,又恍惚地看着眼前人。
此刻他腹内无丹,但方才灌下去的那碗酒,却仿佛是浇在了火上,心头之火非但没有被泼灭,反而烧得令人难受。
他的心猛地狂跳了几下,好像真个儿有什么东西在内不安分地躁动,随时要破体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