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欣楠笑着反问道:“那么你自己做到了吗?”
书生如实回答道:“未曾。”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要强求秦湛去做到一件连你自己都尚未做到的事呢?在我的记忆中,你陈尧似乎从来都不是一个冷漠的人,如今又何必要拧着心性行事呢?方才小十二与我说,既然老了,不如试着放下肩头的担子。这句话我转述与你,然后再顺道与你提个醒,既然喜欢读书,而且还读了这么多年,那为何偏偏要对诗词一事置之不理,弃如敝履。”
书生言语平静地说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张欣楠哑然失笑道:“这不是给你找到了吗。”
“非不能也,实不愿也。”
“为何不愿?”张欣楠不解道。
“没有为何,就是不愿。”
张欣楠略有些遗憾地说道:“就连日后的证道契机也不要了?”
“文字虽有其玄妙之处,但任何大道都不该由文字来记载其形,所以我的证道契机根本就不在此处。”
张欣楠忽然欣慰一笑,然后说道:“老头子的偏心,还真是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既然已知机缘不在此地,那又可知该到何处去寻?”
书生摇摇头,道:“尚且不知。”
“要不然你我之间做笔买卖?”张欣楠试探性地问道。
书生微微皱眉,不解其意。
“放心好了,买卖绝对公道。一幅行书亲笔,换老头子的一句话。”张欣楠微笑道。
“你要我的字帖作甚?”
“那你别管。”
“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宣纸之上的墨迹出了十方阁便会自行消散于天地,这是我五层楼的规矩。”
张欣楠一脸无所谓道:“山人自有妙计,只要你这家伙肯给,我这个做师兄的就有办法留住。”
书生突然脸色一沉,有些不悦道:“师兄?!”
“无关紧要,又何必在意。”张欣楠笑嘻嘻道。
书生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怎么样,这笔买卖做还是不做?”张欣楠问道。
“你先告诉师尊他老人家都说了些什么,然后我在给你字帖。”
“这可不行,万一你听完之后不给字帖,我这边岂不是亏大了。”张欣楠果断拒绝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陈尧不屑于做这种事,反倒是你很有可能会做。而且我也无法确定,此语到底是不是师尊所言,亦或是你信口胡诌之语。”
“对待自家人还这么多心思,真是怕了你了。好吧,我先说就我先说,以下是老头子的原话,你听了之后若是生气的话,可不许拿我撒气。”
书生陈尧无奈地点了点头。
“找个屁的机缘,世间本无任何文字,又何来文字之道一说。若非你陈尧造字,世间可有文字?你若想证道,又何需向外而求。不求己身,反求外物,你陈尧是不是个天大的傻子?”
书生刚刚解下腰间所系之书卷,张欣楠便一溜烟地跑走了,然后回头喊道:“字帖的事,我稍后自取啊!”
陈尧站在原地,脸上难得地流露出笑意,然后突然朝着张欣楠方才离去的地方弯腰作揖,诚心地喊了一句,“师弟陈尧,见过师兄。”
做师兄的,已然费劲心思如此,又如何当不起师弟的诚心一拜?至于为何哪怕是心中愿意,可嘴上却仍然不愿称呼师兄二字,无非是你张欣楠不够爽利,出剑拖泥带水,配不上“剑客”的身份。
晚风依旧轻轻拂过,陈尧弯腰拾起张欣楠故意留下的半壶酒水,然后轻抿了一口酒,难得开怀道:“无论怎样,都是兄弟,都是一家人。”
张欣楠其实并未远走,站在楼梯上的他,并未遵守那非礼勿听的儒家礼节,毕竟自己并不是什么读书人。对于陈尧的言语,听得一清二楚,等后者说完最后一句话,他好似轻声回应道:“没错,就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