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自在双手十指交错,说道:“他已经去黑骑大营那边交接军务去了。”
“太安城那边这么着急?”郭守仁眉头微皱,问道。
杨自在点点头,“看来是有人想要急着见他。”
郭守仁心想道是有人想要急着他死吧,只是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怎么敢当着恩师的面说出口。
“隋公子若是不想”郭守仁欲言又止,他知道恩师明白自己的意思。
若是不想就不去,只是以后高昌城便是真正地与梁为敌了。
杨自在看了他一眼,冷声呵斥道:“说什么糊涂话!”
以一城战一国,脚下就要死近十万的百姓。
“是学生愚钝。”郭守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忐忑道。
杨自在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位学生的苦心深虑。
若是他真有心思,恐怕这身官服就要换成紫袍佩金鱼袋了。
“登门是客,你就让人家这么跪着?”突兀间一道声响自门口的方向传来。
杨自在闻言身躯一震,他不是早已吩咐近卫不准任可人靠近宅院?!
随后他抬头看向恩师,见到后者不动声色,心思玲珑的他大底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
郭守仁迅速转身,低头叩首道:“下官见过隋公子。”
这句公子当然不值得他郭守仁的叩首大礼,但那位隋朝的太子却可以。
“放肆!”身后杨自在怒斥道。
此时郭守仁已经是汗水打湿了官袍。
“好了。”已经从军营赶回来的隋便摆手说道:“夫子你这般气盛可容易伤身体。”
然后他走到郭守仁面前,将这位郡守大人搀扶起来,说道:“不要把夫子的气话放在心上,平日里他可时不时就夸你几句。”
被拆台的杨自在冷哼一声。
郭守仁闻言满脸通红地说道:“老臣惶恐。”
“万般事我们坐下说也不迟。”隋便看向郭守仁,说道。
郭守仁闻言手足无措没有半点一城郡守的仪度。
他可以硬着头皮同恩师齐坐,但万万不敢同这位本该继承隋朝大统的储君同坐。
隋便轻声说道:“今日在这里我们没有这么多的规矩。”
最终院中三人先后落座。
隋便看着石桌上那道金黄旨诏,说道:“在救下董和后就该知道会是这样,所以郭郡守其实没必要跑这一趟,所幸也是没与都护府长史撞上,不然只是门外那队披甲精锐就会让大人你百口莫辩。”
郭守仁闻言缄默不语,是他鲁莽行事了。
“不过郭大人的这份心意隋便记下了。”隋便满脸正色地看着郭守仁,说道。
后者闻言强压下内心那份激动,他知道这句话就表示对方已经向自己许下了一份承诺。
不过紧接着他摇摇头,诚恳道:“隋公子万万不可这般说。”
身旁杨自在捋了捋胡须,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这就是寻常百姓口中帝王于朝臣的权御之术。
这种术道仿若生来就是为了帝王家的龙子龙孙所准备。
无师自通。
约摸一炷香后,有人见到郡守大人满面春风地从隋家走出,继而带队返回了郡守府。
等到郭守仁离去,杨自在沉声说道:“此人可信。”
隋便淡淡一笑,道:“我从未有所怀疑。”
因为他知道这位郭郡守一直是老人所看中之人,不然当年也不会带他赶赴西洲。
而像郭守仁这般的,整座北庭都护府其实还有很多。
甚至大梁十八道七十二郡一百零八城也有不少人“包藏祸心”蛰伏而动。
有些是这位老人随意落子,也有些是他精心布局。
这场谋划,其实从很多年前就开始了。
然后隋便起身对着这位昔日学识冠绝天下的杨太保执手行礼道:“学生谢过夫子。”
杨自在正襟危坐坦然受之。
最后一老一小两人心有灵犀般目光落在那道旨诏上。
“着陪戎校尉隋便即刻进京述职,官升云骑尉”。
已经返回郡守府的郭守仁屏退心腹独自坐在书房中。
他看着面前那叠上等的雪白宣纸,思量片刻后提笔然后又缓缓放下。
所以宣纸上依旧是空无一物。
最后房中传来爽朗笑声。
在笑声过后,这位已近知天命的男子微微攥起拳头,喃喃道:“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做那扶龙之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