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城敝久,楼阁壮丽,雉堞雄严,天府之胜矣。
岷江水分流百道,灌溉城外良田万顷。树木繁茂,万绿参天。浣花溪、百花潭、万岁池、武侯祠、薛涛井……,碧绿的江水环绕高耸的城墙。
城内则有解玉溪、金水河、摩诃池,城内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宫殿园林到处都是,这便是西南都会成都了。
成都城内密布宫殿和官署,城内东西分为成都、华阳两县,共治省会。位于城中心的蜀王府,百姓口中的“皇城”,是明代藩王府中最富丽宏伟的一座。
北起东西御河,南到红照壁,东至东华门,西达西华门,周长5里,堪比紫禁城。藩王中“蜀府最富,楚府、秦府次之”,可见蜀藩之富。
只可惜,历年的战乱下来,流寇多次由陕入川,成都早已经不复往昔的荣光。断垣残壁,枯树焦地,猛虎与野狗游窜,不时可见残缺不全的尸体,蜀地之凋敝,可见一斑。
不过,对于此刻坐在巡抚衙门的四川巡抚傅宗龙来说,纵然是据城而守,上万官军,傅宗龙依然忧心忡忡,愁眉不展。
和他四年前巡抚四川相比,如今的环境,早已是今非昔比。
去年,他刚到四川上任,就碰到成都地方官员和藩王宗室之争。成都两院三司的书吏七八百家,歃血为盟,与蜀王宗室相斗斗,双方各带奴仆,达数千人之多,纷纷出城,手执利器,骑兵都有,在城外的青羊宫大打出手,死伤无数。
书吏虽然不入流,身份低贱卑微,但书吏负责文书档案,公牍传递,诉讼刑名,司法治安,输粮征税,戒备警卫,维持官府运转,社会有序。
一旦书吏发难,官府运转瘫痪,还如何治理地方?
藩王宗室,就更不用说了,皇亲国戚,所占田亩不计其数。蜀地只有一个藩王蜀王朱至澍,继位25年,就藩蜀王府。其它郡王,没有封地,只有食邑,都居住在成都。
成都人都说,成都田亩藩王宗室占七成,豪强官绅占二成,而民只占其一。
宗室和胥吏,两股地方势力明争暗斗,势成水火,蜀地的危机,可见一斑。
如果只是区区的宗室和胥吏之争,无非是为了利益,还可以调和,但一旦是民变发生,那可就动摇根本了。
崇祯十四年,也就是他刚上任不久,又是一场大规模的民变爆发。
彭县知县以百姓未能缴纳鞭银为由,派衙役前去索要。由于是临过年,衙役索要的太急,手段简单粗暴,以至于百姓冲击县衙,尽毁城中衙役宅院。
彭县民变,以至于成都府属县和川南各州县的百姓闻风而动,冲击地方官府。仅雅安一地,百姓各执枪棒进城,折毁衙役房屋,打死衙役数十人。民变迅速扩展,成了以除“五蠢”为旗号的大规模暴乱。
所谓“五蠢”,一是指衙蠢指州县胥吏,二是指府蠢指投献王府的权贵,三是豪蠢指土豪劣绅,四是宦蠢指作威作福的宦官子弟,五是学蠢指生员中好事生非者。
打击“五蠢”,星火燎原,一时间声势浩大,连傅宗龙也无能为力。长此下去,即便不用李自成这些流寇来袭,就是民变,也能让四川一片狼藉。
这个时候,傅宗龙倒有些羡慕起王泰来。河南旱灾蝗灾,连年有余,藩王宗室,多如牛毛,豪强官绅,权势滔天。王泰硬是施雷霆手段,生生挽回了河南的局势。
四川只有一个藩王,也没有河南连年的旱灾蝗灾,可现在这样子……
傅宗龙轻轻
摇了摇头。自己性子太直,不会说话,起起落落,仕途磕磕绊绊,也不知道能不能扛住李自成的兵灾。
脚步声响起,傅宗龙抬起头来,挤出一丝笑容。
“刘大人,你也来了。”
走进大堂的是四川巡按刘之勃,陕西人,为官倒是清廉。
“刘大人,李自成那边,到底怎么样?”
“李自成已经过了保宁府,只是过不了几天,就要到成都府了。”
刘之勃面色阴沉,自入了四川,他的头发斑白了许多。
李自成所部势大,兵精将广,再加上裹挟百姓,声势浩大,让人心寒。
“刘大人,那些乱民,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乱民占据了彭县、灌县、汉州几处,不过并没有蔓延。不过,若是李自成大军一到,这些人就都是附拥。”
刘之勃面色更加难看。天灾人祸,蜀地就要大乱了。
“蜀王那里,有没有派人守城?”
蜀王朱至澍,富可敌国,如今是战时,应该不会没有表示。
“蜀王给了三万两银子,作为守城将士的饷银。重庆的刘朝晖部,蜀王也捐了两万两银子。其它的,怕是指望不上了。”
傅宗龙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希望。
“刘大人,王大人没有派援军前来吗?”
王泰是五省总理,分管四川军事,李自成到了四川,王泰应该不会闲着。
况且,他已经向朝廷上了折子,要求派兵增援。想来,朝廷已经下了公文给王泰。
“现在也不知道,王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李自成进了四川,攻城拔寨,他不闻不问,好像没有什么事情一样?”
在怒气冲冲的刘之勃看来,李自成进四川,王泰就应该兵发蜀地,而不是不闻不问。
“刘大人,你还是不懂啊。”
傅宗龙幽幽一句,让刘之勃脸上红了半边。
“王大人没有挥兵进川,那是怕扰民。要不然,受苦的还是百姓。”
没有大的战事,百姓还能经营各业,一旦交战,那就是处处断壁残垣,处处兵灾了。
傅宗龙看了看神色尴尬的刘之勃,话题一转。
“刘大人,你说咱们能守得住成都城吗?”
“大人,城中只有一万多兵马,良莠不齐,如果没有援兵,恐怕支撑不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