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三郎进城(1 / 2)

 出了这事儿,里正原本不待追究,怎奈村中偏有那好事的,必要说三郎阻碍村中的大事,又打伤里正,当下便要将小三哥绑缚起来去问罪,哪里拦得住!四娘求了好多遍,人只不听,将着火把,连夜把三郎绑缚押去都头家里,明日便要送去公堂。

四娘白许了许多钱米,众人只争这口气,全都不听,只要将三郎送去公堂上问罪。正惶急间,有好心的告诉她道:“本县有一个赵押司,他的老娘是庄上人,不大回来,与娘子带些亲眷。平日里急危救难,最是为人和善的。娘子不若连夜赶去,求他一求,或者能保。”

四娘听了邻舍这话,当下收拾了,趁着月亮,连夜望县里赶去。路虽然只有五六十里,怎当妇人脚小,走了一夜,到天明才赶到县里。因时辰早,知县相公尚未开衙坐堂。门首站了几个公人,懒懒地正自说着话儿。

四娘见了这个势头,便问一个年老的道:“敢问上下,衙里有一个姓赵的押司,住在哪里,可能帮奴指个路。”那人看了她一下,口内问道:“姓赵的押司也有几个,你是问谁?”四娘便道:“便是衙门里唤作赵珂的押司,他的老娘在关西村住,妻家姓霍。”

那人便道:“我不省的。你若寻人,自去那对街树荫下等着,他自会来。”四娘又道:“妇道人家不省得。还望端公看奴老远来的份上,略可怜些,告知一声。”那厮与人说着话,正不耐烦,哪顾睬她,只是叫走。

眼见得日头升起到树梢了,街上的人渐多起来,各自匆忙做事去了,情急之间问了几个,人都不知。四娘退了有数步,忽省得了,急去包裹里取些钱来,复回来对那公人道:“小妇人无甚相赠的,天气炎热,这几个钱,就送与端公打酒吃。”那人将钱接了来,也就收了在怀里,顺便指个道路,叫她寻去。

四娘依言寻了路径,一径去了押司门首。家中伴当听是同村,便唤了四娘入门来,叫她自去厅上坐了,依言去请赵押司。四娘心内正自焦急,头次过来请押司,事情尚没有下落,如何肯坐。

正在急间,只见进来个年轻的官人,相貌端正,眼神清亮。头上交角幞头,穿一件交领青罗衫,腰间佩一件白璧。见了四娘,行个揖礼,先叫她坐,自却去墙边“立事直若朱丝弦,奉身清如玉壶冰”的联下坐了。

四娘料他便是赵押司,慌忙上去道个万福,将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只求他救。押司笑道:“却是为了这个事。娘子放心,无甚大事,我与你村里正有些交往,这便去说。”

如今趁着早衙未开,押司急赶去都头家里,将话儿劝开,众人看在押司面上,遂将三郎解下来,便放他去。这事既得押司做成,四娘自是千恩万谢。当下引了三郎,姐弟两个人就拜谢了。待使钱时,押司亦只是推辞,哪里肯要,当下散了。

因见小三哥叫吃人打得浑身是伤,衣衫又被扯得破了,四娘先抱着他哭了一通。三郎昨日硬了一夜,一句软话不肯说,此时见他姊姊狼狈,亦跟着哭,两个说着话儿回去。姐弟两个走到村头,老远听见有人叫道:“前面的那个莫不是四娘?田乐又在县里输了,已回家了。娘子快些回去,莫叫他闹。”四娘听说这个话儿,吩咐几句,自匆忙回了。

剩下三郎一个人,不知道如何回的家里。家中众人已吃了饭,当下煮了碗索面,与他搬来。三郎哪里咽得下!当夜过了一夜。次日起来,家里的人看他时,并没有骂,眼神便有些异样,都躲远了,没有话说。

明日仍旧是出门砍柴。路旁小孩子看见他,躲在树后,朝他偷偷扔个石子,他娘急忙喝他道:“这小猢狲不听我话,撵你出去讨饭吃。”那小孩子听见害怕,急忙跟着母亲走了。一路行来,村里的人都躲远了看他,眼里便有些惊恐。

村头素日斗口的两个老婆,坐在那里搓青麻,口里男加三、女加四一通乱嘈。此时见他走将来,一个去另一个耳边言道:“你别看小呆三素日闷声不出,脑后却是有反骨,早晚要去断藤崖。这种缺爷、少娘,没教养的贼胚子,不该可怜去养他。”听的那人和声道:“我看小呆三是妖星附体,叫鬼神给魇住了,日后莫去他家里。”

三郎自去林子里砍了一担柴,忽又想起村人的话,觉得有些心酸,自弃了柴刀,靠一颗树,坐在地上。自尽了力,家里头仍旧不欢喜。先前最怕别人来欺负,如今无人欺负他,却教众人抛弃了,自觉好似死了一般。若由着他,从此不再回村里,远离了人,就做棵树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