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把酒话桑麻(2 / 2)

三郎看时,此却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一个亲眷,三郎阿姐的老公,唤作田乐。这厮平日里不做正事,只是闲耍。阿姐绩麻赚几个钱,每每叫他夺了去,跑去外头赌钱吃酒。田乐才懒得管雨下不下,村里的人看他不起,他自知道。若得他们倒楣时,他见了心内便快活。

店里坐得满满的,闲人们聚在一处吃酒攀谈,议论谁家的儿子不上进,又娶个同样奸懒馋滑的老婆,撺掇着把爹娘的棺材本都消乏了;谁家的晚辈出息了,这些年新又建房置地了不少,还有谁家死了人,如何选风水吉日下葬的。

七哥卫明的老子田升,正坐在店里,此时与人言语道:“还是俺们的日子过得快活!当初我随着田相公,在保州时,吃那辽国的奶酒,那个味道,闻着尚可,吃了骚气。难为他们那班番人,竟也吃得下去!”

一个便道:“母鸡下了一个蛋,也满处‘咯咯哒’地叫,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不过年纪小时跟随相公们出去打仗,趁空必要说一说。”一个笑道:“田二哥,我听说你胆子小,不敢上前,只被安排伏侍伤的。没承想进去之后,帐里净是些断了胳膊、没了脚,血肉模糊震天嚎的,登时吓得发了昏的,却不是你?”田升听时,那脸登时变了色,口内骂道:“你这猴儿到了那厢,还不如我呢!倒叫你说的痛快!老爷当初不拼命,哪来你们坐着吃酒!”众人听了都笑。

内中便有一个道:“果然二哥有些远见,这话并不白说。当初二哥使了钱,叫女孩儿们识字时,村里都笑。如今怎样?便是西河县里的大户,都争相得过来聘。娶进了门,管账算钱,甚么不会?强似那些没见识的,成日价蒙头过活,出了甚事瞪眼不知,只会抱着孩子哭。”

又有一个附和道:“城里的人有远见,庄稼不好只一季,若是生的儿子不好,一世便就完了。讨个知书达理的,又会管家,又会教导,怎么不好?”田升乐意听这话,登时笑得合不拢嘴。

眼看就要割麦了,田升需提前安排煮肉、沽酒、蒸馒头,犒劳那一班佃户,浑家如今又风瘫在床,需要照应。不能在这里长久坐着,几句便就散了。

此时正好轮到三郎,店主人接了钱,与三郎打了半坛酒。三郎抱了那酒,欢喜去了。村里八公公走在前头,正撞着卫明一班人,卫明故意叫他道:“河蟆眼聋八怪”。那老汉听不真讲什么,道是句好话,只管满心欢喜,摸着卫明的脑袋,一通说“好”,接着又朝前面去了,众玩童在后打着滚笑。

此时见三郎走过来,众人相互耳语几句,笑着散了。三郎见了这般情形,怕他捉弄,自抱了酒坛,放慢了脚步走。见他这样,墙后头见了不耐烦,相互间小声嘀咕。正议论间,只见后面有个人,提了酒坛赶上来,看也不看,只顾前行。

只听得一声响,却见那人跌在地上,提的坛子已是碎了,眨眼间酒流遍地。此不是别人,正是卫明的老子田升。因众人心要捉弄三郎,将路掘了一条沟,上面虚掩些黄土,好来赚他。谁想叫这卫明的老子先走上来,倒跌了一跌。听见声响,墙头上伸出几个脑袋。内中那个窄脸的,不是卫明是谁?众人见状不好,一道烟撒腿躲了。这边田升爬将起来,一头骂,一头撵自家儿子去了。

待到三郎回家时,阿舅已是回来了,二娘兀自正缠他。舅母正在安排菜蔬,外婆那边见了三郎,便骂他去得这般久。阿舅见了,劝她便道:“小孩子怎能成日骂?再好也要变得呆了。”因是今日过节欢喜,外婆便没有多说。

饭后阿舅道外婆道:“三郎如今大些了,在家能学个甚么?晚些时带去县里,一发学着做事去。”这倒是个正经事,外婆听了,无甚说处,只问他道:“三郎只是笨手笨脚,又兼木讷没眼色,只怕东家不肯要。”

阿舅遂道:“田升家的大女儿,嫁与县里董员外,我在县里,与他有几次往来。我见他说话容易,为人不错。明日他家汤饼会,到时寻他说一说,必然收留。”外婆也就不再问,只言说等家中忙完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