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先他与皇帝均知事情棘手,如果一开始就提出让商贾、勋戚善待劳工、提高待遇,则恐怕会议未开始就要“散场”了,思来想去决定以学生的上书内容,一步步的让他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样才好找寻机会入手循循渐进。
“有什么好议的,一般乳臭未干的娃娃,还敢妄议朝政,没有穷究其罪已是朝廷宽仁了”,瑞王阴恻恻的首先开口。“皇叔”赵建良借口遁走,在场诸人以他的身份、地位最尊,自然由他先说。
结果赵肃一开口就将议题“封死”,照他所言会议根本就无需召开了。但在场人中也不乏颇有正义感的人,他的话音一落左侧文官座席中站起一人,朗声说道:“学生也是一片忠君爱国之心,‘秀才乃宰相的根苗’,这些人将来也是要参与朝政的,对时局有看法自然要说!”。
说话之人是现任的都察院都御史江晟阳。此时的都察院是由两宋时的御史台而来,经过上百年的细化与调整,现在已隐然独立于各系统之外,成为了大宋帝国的监察部加"廉政公署”。都御史号称“总宪”,虽位列文班但地位极是超然。
江晟阳略一停顿,继续说道:“近年都察院接到的工坊克扣工人工钱、殴打工人致死,以及任意延长劳作时间、工伤事故等等案件不断增加,甚至已经开始有卖身进入工坊、农庄为奴的案件。其中有好几起案件是与在座的某些‘贵人’有关的,近日都察院就会发出‘驾贴’进行聆讯”,说完他环视一圈会场,在座很多人都被他看的脖子后面冷飕飕的,毕竟都察院的茶水不是很好“消化”的。
“江总宪说的毕竟只是个别事例,工人进厂都是签订契约的,种种事项白纸黑字,既然签字画押就是你情我愿之事,何来压榨、盘剥,至于工伤更是笑话!自己操作不当反咬厂方,我们开的是工坊不是福田院、乐善堂!”,一名纺织行会的商贾站起来激动的“驳斥”道。
“对!我看那些学生就是无事生非,学业未成就想博个‘直名’,自己一朝‘名动天下’置官家于何地?”,勋戚中的一个叫做季德申的侯爵如相声里的捧哏一样,马上接口说道。
陆博思坐在台上冷冷的注视这群人,脑中工厂童工艰难的身影,与爱子包的如同粽子一样的脑袋交替闪过,而场内之人义愤填膺的模样,仿佛“金兵”又一次攻到京师城下一般,只不过这次要侵夺的是他们的利益而已。
今日所议之事本就会触及在场所有人的利益,但两方合作的竟能如此“亲密无间”,为了一己私利竟把话说的如此的“义正词严”!如此想着他的身子不受控般的站了起来,“诸位,醒一醒吧,学生,书生而已,一群‘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娃娃都能看到的事情,各位难道还蒙在鼓里?!”。
陆博思刚刚站起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按理说他只负责维护会场秩序,几乎从不发言,这一反常举动顿时引起了在场诸人的目光。见会场安静下来,陆博思抓住机会继续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朝廷亦知宽待子民,现如今工坊、农庄又是如何对待劳工的?江总宪职责所在有事发生不容他不查,但也仅限于发生一事处理一次,但一桩案件就是一颗‘火种’,事情的根本不解决,迟早会酿成大祸,到那时岂是现在这点蝇头小利所能弥补?诸位,事到如今仍不猛醒,则巨变即在眼前!”。
“陆副使危言耸听了吧,一帮乌合之众能闹出什么名堂,即便有不测发生,你当朝廷的百万大军是作什么的?”,在场人等论资格、地位,也只有瑞王赵肃与他相当,自然由他开口说话了。
“不知陆副使是在为劳工鸣不平,还是为陆公子被伤一事而恼怒呢,江朝祖不是已经上门道过歉了嘛”,户部尚书焦仲阳在一旁看似劝说,实在“补刀”的说道。
“你”,陆博思闻听此言一股激火,忍不住将从陆正冕处听来的粗话爆了出来:“傻x”,说罢转身走出了会场。他知道今日无论如何是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在他身后的会场中争吵并没有结束,一会是勋戚要求商贾降低对工人的压榨,而商贾则抱怨贵族农庄中聚集着大量的劳动力,导致工坊人工不足只好采用延长工时的办法。同时反唇相讥朝廷税负不均,独对对工坊、商号课以重税,用以支持国防,变相而言你瑞王能轻易打下吐蕃,没有我等如何能成就如此之功劳?
正闹得鸡飞狗跳之际,一名户部的郎中从侧门挤了进来,将一张纸条递到了焦仲阳的手中。焦仲阳看罢勃然变色,探出身子冲着场内纺织行会的代表喊道:“杭州的织工‘叫歇’啦?怎么回事啊?”,他这一句就像一记炸雷,顿时把会场“炸”的鸦雀无声。
注:明清时期对江南机会的罢。工,称为“叫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