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十五爱吹笙,学得昆丘彩凤鸣。
陈松寒脑中又想起卫玠说的这句诗,而这句诗所说的正是此时站在赤凤头顶的乔子晋。
只见他从高空中荡衣跃下,一袭白衣飘然落在两人当中,没惊起一丝灰尘。
一旁的冯堂主并未因为此人的出现显得慌乱,一抬手,掉落在陈松寒身前的那把巨斧就飞回到他手中,他对着乔子晋喊话道:“你与这小子是同伙?”
乔子晋回他道:“我们都是读书人,说是同伙,是没错的。”
冯堂主嗤笑一声,说道:“向来也多是你们这些读书人爱干这等买卖。”
乔子晋脸上没有表情,毫不在意道:“不知贵帮留下我这位好友还有何请教?若是没了,我二人就此离去,昨日我们还约着今天吃午饭,菜要凉了。”
法海堂冯堂主体形好似小山,有人便送了他一个外号,唤做‘肉山’,而眼前这人却好像丝毫没对他上心,这如何能忍?他喊道:“你以为我们帮主不在,龙帮便是你们来去自由之地?你能叫来这火鸟,能耐不小,那本堂就来领教领教!”
“好说。”乔子晋回了一声,接着一挥手,山巅烟云下的那只赤凤也跟着一挥翅,一根裹着烈火的飞羽朝着冯堂主的地方疾去。
冯堂主怒喝一声,手持巨斧从原地跃起,在半空中以斧刃力拼羽尖,两者相碰一瞬,冯堂主率先败下阵来,那根飞羽带着他砸落在屋舍前的空场上。
他右手紧握斧柄,用左手抵在斧刃之后,死力相对,仍是不敌那根来势凶悍的飞羽,被逼得节节后退,双足在空场上滑出了两条十几丈来长的深痕。
还在屋后林中的两人见不着此时在屋前冯堂主拼死力抗的模样,陈松寒向乔子晋简单说了下事情的始末,乔子晋只是点点头,对他说道:“陈松寒,我们下山。”
陈松寒见那根飞羽去势浩然,一时有些担心那个大光头,毕竟这中间情节都未道明,两边就打起来了,他向乔子晋问道:“那大光头不会有事吧?”
乔子晋说道:“无事,待他体力耗尽,那羽毛自会消失。”
两人从屋后来到屋前,看见大光头被那根飞羽越冲越远,眼见着就要被冲到山下去了。
一个黑影从五龙山山脚的远处起跳,于空中一下划过陈松寒的视野,乔子晋的神色突然有些凝重,两人同时回头,看见那个黑影一瞬息就飞到了赤凤的身前,手中长棍一扫,竟直砸在那只赤凤头顶。
赤凤呼啸一声,本是高昂的头颅一下垂到身下,闭上了双眼。
黑影又在空中消失,忽地出现在了冯堂主身前,左手一把抓在满是烈火的飞羽上,只是咔的一声,飞羽便断为两截,掉落在地,那红如血的赤炎一时也全都泯然而逝。
冯堂主双臂震破了袖子,手臂上青筋暴起,双手撑在膝盖上,一身麻衣被汗水浸透,气喘吁吁地说道:“帮主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帮盛王爷了嘛。”
那汉子扶他起身,回道:“等会再说。”接着他转过身,面对着陈松寒与乔子晋,喊话道:“在下胡靖峰!这位公子仪表堂堂,便是乔生?”
一身肤色微黑的汉子手持长棍,盛气凌人,那简简单单的站姿,就如同守在阊门前的天神一般,让人好不膜拜。
这时,天上的那只赤凤又恢复过来,向着青天一声长啸,两翼极力展开,火光通天。
乔子晋神态自若道:“正是子晋,我对胡大侠仰慕久矣,今日得见,大侠这二字,果然用不到别人身上。”
眼前此人正是龙帮帮主胡靖峰,前两日听着盛王杨照要带着府军出兵,而他素来对这位好武的王爷观感极好,这次出军乃是杨照第一次独自带兵,胡靖峰便想着悄悄跟上大军,好能对这位王爷照拂一二。
只是还没过了一日,胡靖峰便被人认出,接着杨照将他请到了军中。
两人虽是一见如故,但杨照还是劝他回山,说若是出军时有了他这种保障,便很难磨练自己,就是打了大胜仗,自己也不开心。
从安都城一百余里外回山,离着五龙山还有几十里远时,他便瞧见了山顶那边的异象,便从原地跃起,直奔山顶而去。
此时站在两人对立面,胡靖峰收起了长棍,说道:“在下向来对金滕书院的读书人钦佩的紧,劳烦两位稍动大驾,到内堂请坐。”
胡靖峰说完话后又伸出左手手掌,朝着山巅,“请!”
陈松寒自然不知此时当如何处理,乔子晋眉头皱了一下,讲道:“方才我这位好友陈公子被贵帮请进山中,这位冯堂主与屋后的那位韩副堂主直接便对他动了手,我想此时就不必再到贵帮内堂去了吧。”
在胡靖峰身后的冯堂主一下大喊道:“与你们这些叛贼动手,难道还得先要大讲书上的仁义不成!我们又如何说得过你们这些连口水都能卖钱的读书人!”
金滕书院早前有一位读书人与些女子用唾沫换钱,的确是一桩丑事。
“冯堂主!”胡靖峰喊了一声,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劳烦冯堂主去拿张桌子与几张板凳过来,乔生与这位公子既然不与移步内堂,那就在此处待客。”
大光头气冲冲的离开原地,但很快还是抬了石桌石凳过来,直接砸在在几人正中处,尘土飞扬,胡靖峰又说道:“请!”
过了半歇,仍是没有一人入座,胡靖峰平抬着的右手一直没有放下,局面有些尴尬。
五龙山山腰连通山脚的石阶上传来了一阵哨声,众人中只有冯堂主有些奇怪,明明没有兄弟来通知有人上山,为何这哨声离山腰间越来越近?
一人的头巾率先出现在众人眼里,随着他步步登阶,很快全身就出现在了空场上,那人手中提着一个五层分明的食盒,看见眼前几人相对而站,便笑道:“看来书生来的不是时候。”
胡靖峰看着眼前此人,问道:“莫非是玄生?”
卫玠颔首笑道:“正是书生。”
胡靖峰与卫玠两人相见过数次,不过每次卫玠脸上都带有面纱,这次他没带,胡靖峰反而没认出来,正欲开口,卫玠抢先说道:“胡帮主,你怀疑书生是播弄是非来了,书生请了他人来做个见证,稍等就是。”
胡靖峰摇摇头,说道:“在下是想问玄生近来身子如何,寒病还会发不?”
卫玠一愣,只是笑道:“是书生以小人心度君子腹了,书生近来身体还算晴朗,精神也是一片天蓝。”
胡靖峰点点头,又对着乔子晋一边说道:“所以方才冯堂主说二位行叛贼之事,胡某是全不信的,乔生是书院翘楚,这位陈公子年龄虽小,境界不高,但一身浩瀚天罡,哪里像是那些身负邪气之人!”
陈松寒挠了挠头,心里独自疑惑,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了?
胡靖峰又说道:“乔生,陈公子,胡某一介草莽,虚活了百来年,也看了这百来年荒诞人间。当年社稷崩坏,是书院的卫老先生出手挽狂澜于既倒,二位是否知道国君当年赐给卫老先生的那面令旗上的所刺何字?”
乔子晋回道:“有光到处,如朕亲行。”
胡靖峰一拍大腿,笑道:“二位能否想象羽扇纶巾,手持令旗,在大军中挂帅是何等景象?”
“心神向往!”,一人刚踏上半山腰的最后一道石阶,面带微笑,在胡靖峰说完后如此答到。
此人胡靖峰也是见过的,他连忙两步走了过去,抱拳行礼道:“安王爷。”
来人正是大盛国君杨明真的四子,安王杨秀。
他伸手扶起胡靖峰,笑言道:“胡大侠与父皇平辈相交,是小王给胡大侠行礼才是。”杨秀言罢,恭恭敬敬地向着胡靖峰行了礼。
胡靖峰不太过分拘束于礼节,大笑两声,两人同走到那张方木桌前。
杨秀抬头一看,见着了天上那只赤凤,念道:“仙人十五爱吹笙,学的昆丘彩凤鸣,子晋,小王今日未见到你前,一直只当这是一句笑话。”
乔子晋抬手下挥,那只赤凤向四周散成丹红色的霞雾,将安都城外的蓝天都给染红了。
杨秀低下头来,朝众人笑道:“都坐,小王与玄生准备了些小菜,就不知道胡大侠这里有没有好酒?”
胡靖峰大笑道:“不瞒安王爷,胡某一天饭只吃三顿,酒却得喝够十场!”
几人之前本是争锋对峙的局势,这会却竟然在桌上把酒言欢,陈松寒觉得好像自己是唯一一个看不懂局势的人。
酒过三巡,众人也慢慢将事情道明,陈松寒交代了自己上山的原委,包括之前在日和山庄遇见的凶杀,以及与王淮明两人被追杀的事情都讲了清楚,法海堂的冯堂主不住地摸着自己的光头,说这一切原来是个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