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黑,陈松寒一个人走在路上,想着事情,很快就来到宅前,两手推开大门,见着柯志松与柯郯一同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而坐在石桌上的两人也听见了推门声,柯志松见是陈松寒,唤他进来坐下。
三人围坐在石桌前,柯志松慢慢开口道:“郯儿,我已经叫人将你父母收棺,也让人起身去京城钦天监找人来算日子,这件事我自会处置妥当,你就不用操心别的了。我这次回来本就是想挑个好孩子同我回京城去,金滕书院副山长周煜与我是老相识,许我这次可以带个人去书院求学,这可是个飞黄腾达的好机会,你爹娘已经走了,你就随着我去吧。”
柯郯面干无色,双眼无神,但还是打起精神,同柯志松讲道:“山庄里的人还以为叔公这次回来,是找人接任的。”
“接任?”柯志松嗤笑道,“他们以为是当皇帝,我指着谁谁就上位?柯家这么多年的好日子不是上天赐予的,也不是在山庄里等来的。”
柯郯回道:“叔公,我想好了,就将我双亲埋在山庄后面的和湖山背面,我想在那里搭个草棚子,为我双亲守孝五年,若此生还有机会报答,我会再来找叔公你的,现在我…我已是不愿跟这庄子搭上关系。”
柯郯越说倒后面哭腔越重,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话后,喉咙已是难以发声,说不出话来。
柯志松喝干一杯酒,无奈道:“好孩子,你何苦为难你自己,这件事,我自会给你,给你爹娘一个交代。”
柯郯右手揉了下眼,深吸一口气,艰难说道:“那又有什么用叔公?我双亲能活转过来吗?父亲还能笑着同我喝酒,我娘亲还挽着我让我多吃点菜吗?”柯郯双手掩面,一下趴在桌上。
柯志松有些怅然,想起很久之前,有一次柯炎躲在被窝里点着油灯看书,被他爹爹发现后痛打一顿,还是自己去向哥哥求情,饶了那孩子。当时柯炎留着鼻涕,笑着对自己说到不要爹爹了,要叔父来当他的爹爹。
每次自己离家,他也都会求着自己,让自己下次多带点书籍回来。
可当时人成过去人,过去事变眼前事,柯志松又是一杯酒下肚,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青花酒壶。
陈松寒拿起那个酒壶,倒了一满杯酒,递到柯郯身前,说道:“柯郯,把这个喝了。”
柯郯将泪水在衣袖上擦尽,抬起头来,接过陈松寒手中的那杯酒,只喝了一口,便被呛地又吐了好几口。
陈松寒站起身来,这才说道:“柯郯,我要走了。”
柯郯一手扶在桌上,看着陈松寒的双眼,嗓子难受却说不出话来,但又十分急切,陈松寒说道:“你一口将酒喝下,便要舒服些。”
柯郯端起酒杯,将酒喝下,又被呛了几口,连忙问道:“你哪里去?”
陈松寒回道:“我要去金滕书院,就是柯侍郎刚刚说的那个地方,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在那里相见。”
柯郯说道:“这么着急?”
陈松寒想了想后才说道:“我刚想通一个道理,人离开世间时与他来到世间时都一样,毫无征兆,所以想到的事情就要马上去做,所以我准备走了。”
柯志松突然吟道:“天地有万古,此身不再得。人生只百年,此日最易过。”
陈松寒点头道:“应当就是柯侍郎所说。”
柯志松摇头叹道:“世事无常,藏在世事,陈公子此去金滕书院可有熟人?老朽可代为书信一封,推与副山长周煜,想必能起到一定用处。”
陈松寒说道:“不用的柯侍郎,我去找一个叫乔子晋的人。”
柯志松一下笑道:“原来陈公子与子晋是旧识,那是老朽多虑了。”
陈松寒问道:“老侍郎认识乔先生?”
柯志松说道:“自非乔子晋,谁能常美好。安都城里有谁人不知道子晋的大名?”
陈松寒端起那个酒壶,却倒不出酒来,笑了笑,右手端起那个空酒杯,对柯郯说道:“柯郯,很有幸识得你,我常听我先生念到一首诗,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柯郯也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端着那个空酒杯,跟着说道:“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陈松寒笑道:“那就别哭了。”
两人端着空酒杯,仰头饮尽,陈松寒放下酒杯,与柯志松拜了别,没等柯郯说话,直接就走出了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