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厉害。”

沈温沉默陪陈广走了一路，直到前面出现一个猎户的人影，才温柔开口。

语气带着些疼惜。

年少的叶光纪，看向陈广的目光，更是交杂着恐惧和敬仰，

《贺新郎·读史》是个什么主旨呢？

是不相信一切神圣、一切天命、一切旧道德，

并且还要推翻它们！碾碎它们！再踏上一万只脚！

是要让世间再没有人吃人，没有神仙皇帝，遍地都是英雄。

所有人做自己的主人，自己当家做主。

年少的叶光纪，不知道如何评价这样的宏愿。

他道心坚定，但说到底，也就是求一个自己超脱成仙，了不起再福泽些凡人，庇护些弱小，

更高级一点的宏愿，是地藏王菩萨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看上去非常了不起了，

但是，世间本来是没有地狱的，只有幽冥阴间，

地狱是佛门专门造出来，给人上刑的。

这就显得地藏王的宏愿大誓虽然伟大，但总有些可疑，

何况，地狱空不空，根子不在幽冥地府，

而在凡尘俗世。

就像天底下乞丐多不多、流民乱不乱，不是看他们自己，而是看统治阶级搞出来个什么世道。

要澄空地狱，这功业不在阴间立，要往人间寻。

但无论如何，这也算是所有仙佛神圣，听过最宏大的誓愿之一了，

所谓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数誓愿断、法门无尽誓愿知、无上菩提誓愿证，

先不管能不能实现，反正都是这么说。

陈广这个誓愿也差不多，

但区别在于，陈广的誓愿与天地产生了共鸣，天地作证，是真的！

他的“红日”道心，是在天地的见证下证得的，

若违此誓，天地共诛叛逆，六合虽大，再不会有陈广的容身之处。

红日的力量强吗？

无比强大，

陈广不过区区几年的道行，练的大品天仙诀也是走火入魔版，

然而一旦祭出红日，就连数百年道行的大妖，都毫无反抗之力，直接人间蒸发，

但相比起陈广的愿景，区区一轮红日，又太弱小了。

聪明如叶光纪，几乎现在就可以断定，陈广永远不可能成功，这个誓愿永远不可能实现。

人人都是英雄？

没有压迫的世界？

不存在，

绝无可能！

‘这就是我的老师吗？’

叶光纪偷眼望着陈广，心情复杂，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就是自己的老师吗？

“我也达不到那样的境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陈广摩挲着手中威力内敛、暖融融的红色太阳，神色复杂，“是这首词选择了我。”

如果是他们，是历史上那些大英雄、伟大人物们，来到这个神通显化的末世，就好了，

自己完全没有责任，跟着那轮红日，坚定不移的争取胜利就是了。

诗仙李白虽然厉害，但在陈广心中，不及那些人万一。

所以陈广的反抗，有软弱的一面、妥协的一面，他仍然迷信于李白、李靖、真武、观音这些能人将相、仙佛神圣。

希望历史上的英雄豪杰们能回来。

而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英雄，早已经说过：不必时时怀念我，也不要指望我回来，我走之后，你们就是我，人民万岁！

沈温的疼惜、叶光纪的敬畏，陈广其实受之有愧，

他也是被迫被推到这个位置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