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p>
狱寺隼人没听清：“什么？”</p>
剔透的水雾盈满了千悬的眸子。一直恐惧着的场景化作了现实，曾经亲密的友人全都期待着他的死亡。明明刚摆脱无穷无尽的负面思绪，却又迎来了快要爆炸的悲伤。</p>
少年的泪水接连不断地落下。</p>
而五条悟在笑。</p>
男人狠狠地踩爆了警卫队的人的脑袋，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语调轻快似风，清冽似冰，跟千悬熟悉的口吻一模一样——“哇，‘怪物’也会哭吗？好神奇呢！”</p>
“要不是怕你的力量恢复，我真想多留你几天，给硝子解剖了研究研究……算了。”五条悟转身，在尸体的衣服上擦了擦脚底的血，“彭格列，你们准备得如何了？”</p>
“准备好了。”</p>
泽田纲吉收回停留于“怪物”的身上的目光，被不断闹腾的“超直感”搅得心烦意乱。他压制着莫名的惊惶，回答道。</p>
——“随时可以处刑。”</p>
……</p>
彭格列的技术部门疯狂抢修着火箭筒。</p>
医疗室内的异时空的原千悬躺了整整两天，才在记忆碎片的帮助下，脱离了半死不活的状态，自觉地解除了buff。</p>
他忘了该怎样与人交流。</p>
经过改造的身体不吃不喝也无所谓。长发要如何打理？走路是怎么走的？所有的房间都这么单调吗？花……快枯萎了。</p>
好安静啊。</p>
太阳是冷的吗？</p>
他再次陷入了沉眠。</p>
门外的一群人悄悄地松了口气。蓝</p>
波跳下泽田纲吉的怀抱，推开门，“啪嗒”、“啪嗒”地跑到少年的病床边，心疼不已地憋着眼泪，哽咽到打嗝：“……蓝波再也不乱玩了。”</p>
“蓝波！”</p>
泽田纲吉紧张道：“回来。”</p>
两个原千悬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越是接触，“不是一个人”的想法便越强烈。而且，一个人冲着“木偶”自言自语真的很尴尬……日复一日的，大家就默默地远观了。</p>
没想到蓝波会直接跑出去。</p>
蓝波年纪小，不清楚复杂的“隔阂”、“差异”之类的元素，纯粹是不希望他喜欢的人变得这样虚弱，才敢莽撞地开口询问：“你是生气了吗？所以不理人。”</p>
“……”</p>
千悬孤独了太久。</p>
他不是故意不理人，亦不是抗拒谁。只是……全世界的负面思绪、不停歇的疼痛和密闭的空间摧毁了他的本能。蓝波委屈又直白的倾诉，在他耳里，是无意义的“嗡嗡”声。</p>
千悬一言不发地看着奶牛装的男孩。</p>
他的神情非常空洞。</p>
没有灿烂的笑容，不含一丁点的温软的色彩，像是美丽的冰原，布满棱角，一碰便会被冻伤——蓝波到底是怎么弄混两个人的！</p>
狱寺隼人暗自哀叹。</p>
直到千悬伸出了手。</p>
十分瘦弱的手。衣袖随着他的举止下滑，露出了腕部的机械零件，衬着干枯的指节，苍白的肌肤，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病态感。少年的动作很慢，似乎做得颇为费力。</p>
他小心翼翼地擦掉了蓝波的泪水。</p>
擦掉了第一颗后，千悬记起了正确的做法，索性扯着衣袖，当作纸巾，耐心地帮蓝波擦眼泪。</p>
男孩哭得更凶，而他的表情仍是空茫的。</p>
门外的人不约而同地怔住。</p>
这一刹那，众人寻到了“共通点”。</p>
确实，比起他们认识的原千悬，病房中的少年，不够灵动、不够鲜活，一度令人觉得是“一具完美的空壳”。甚至……热烈地喜欢着原本的千悬的大家，会微妙地别扭。</p>
可是。</p>
就算奄奄一息，不得不全程待在病房，接受监护，就算到了一个无比陌生的环境，四周皆是盼着他离开的人——名为“原千悬”的存在，依旧会不顾身体上的不适，体贴地安抚一个泪水</p>
簌簌的人。</p>
不同的境遇，不同的时空。</p>
唯独他的灵魂。</p>
是从始至终的高洁。</p>
中原中也半阖着蔚蓝色的眼睛，率先挪开了目光。港口黑手党的准干部表情晦涩地压低帽沿，使大半张脸陷入了阴影里。</p>
……果然不适合里世界。</p>
驻足的白鸽、慵懒的猫咪、清澈的喷泉、馥郁的香味……伴着汩汩的流水声，沐浴在朦胧的日光内的少年动了动脚，如森林间的小狐狸一般，好奇地望向他。</p>
中原中也猝不及防地撞见了这抹笑意。</p>
烂漫至极，毫无阴霾。</p>
一下子便晃花了他的脑子。</p>
……</p>
——“随时可以处刑。”</p>
为了确保杀死“怪物”，反抗组织的远程攻击手，都卡在了buff的范围之外，等待命令。xanxus、可乐尼洛、加茂宪纪、禅院真依……可谓是“重重保险”。</p>
只要有一个人击中，就赢了。</p>
高台附近的组织成员都戴了耳麦式联络器。</p>
死气状态下的泽田纲吉飞到rebrn的身侧，毫无波澜地说：“哪里不对劲……rebrn，超直感会失误吗？”</p>
“什么？”rebrn反问。</p>
“我的超直感提醒我，不要杀‘原千悬’。”泽田纲吉顶着被老师崩一枪的风险，继续道，“有没有，不需要杀他的办法？他说不定无意造成秩序的崩塌——”</p>
列恩化作的枪抵住了他的额头。</p>
体型尚未长大的rebrn睁着可爱的豆豆眼，歪了歪头，暗含着威胁与戾气：“你在开玩笑吗？要我教你数一数他控制了我们几年吗？我以为他的能力不会把你干扰成傻子。”</p>
“……”</p>
真的是他影响了我的超直感吗……</p>
泽田纲吉半信半疑。</p>
失去了“镇压”，反抗组织里的某些危险分子彻底放弃了忍耐，一个个都展露出了压抑几年的疯批属性。若不是仅剩的正义感（或者有正义感的上司）约束着他们，他们已经将长期操纵他们的罪魁祸首切片了。</p>
比如xanxus，全靠计划和纲吉摁着。</p>
狱寺隼人撤离了高台。</p>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蜿蜒的血迹。被他亲自绑到圆柱上的少年抑制着音量，偶尔才会泄出几声啜泣。千悬完全略过了右臂的伤，被恐惧成真的绝望塞满了心扉。</p>
要是buff消失会怎样？</p>
他有了</p>
答案。</p>
或许他所在的时空的人们，不会这么残忍地对待他，不会杀他，但……大概率会把他视作“怪物”，憎恶他，反感他。</p>
他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坚强。</p>
在听到可以划破他的心脏的话语前，逃走吧。</p>
……</p>
没有担当，不敢道歉。</p>
——原千悬是个很糟糕的人。</p>
他蜷缩着，额头抵住了膝盖。被束缚于圆柱上的右手血淋淋的，掩盖了白皙的肌肤。少年的黑发被泪水浸湿，勾勒着线条优美的侧脸，显得颇为可怜。</p>
他的泪痣与睫毛撩拨着观者的心弦。</p>
——“希望千悬能开心。”</p>
属于泽田纲吉的嗓音回荡于千悬的脑海。怀着飘渺的期许，少年抬起头，环视一圈，透过晃荡的水雾，寻到了戴着披风的挺拔身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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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千悬能健康。”</p>
他看着泽田纲吉拿指尖按压耳麦。</p>
“xanxus——”</p>
千悬不知道纲吉说了什么。少年放下手的瞬间，一连串的枪声响起，箭矢、子弹陆续划破空气，冲至他的前方——“未来的日子，希望我能保护好千悬。”</p>
“嘭！”</p>
胸口被一团火焰洞穿。</p>
血液奔涌而出，像是蛛丝，一条一条地沿着高台滑下。原千悬见到的最后的画面，是泽田纲吉飞到他的身前，掀起披风，替他挡下了其余的攻击。</p>
……为什么？</p>
他倒进泽田纲吉的怀中，自嘲地想。</p>
原来，讨厌我的人特别良善的话。</p>
是会得到临终关怀的啊。</p>
……</p>
“我才不会停手。”xanxus费解地收起枪，不耐烦地按着耳麦，回复道，“倒倒你脑子里的水，把彭格列交到你这种连术式都抵抗不了的人手里……”</p>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p>
远方的高台上，隐约有烟雾弥漫。</p>
——十年火箭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