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p>
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女儿陪嫁丰厚，莫说金银。便是连那些子孙桶衣料之类的东西都要陪嫁，意味着嫁出去的女儿腰杆硬，不用婆家的钱财也能养活自己，在婆家能说得起话来。而且若是夫妻不和，无论和离或是休弃。夫家也不能夺了女子的陪嫁，这都是写进了律法之中的。</p>
民间嫁女。倾家荡产者也不在少数。可听说归听说，真看到自己厚厚的如同一本书一般的陪嫁单子，小小还是只能做出目瞪口呆的表情来，拉着林氏道：“这，这是不是也太多了些？”</p>
林氏也正愁苦，嫁妆太多，装出来远远不止一百二十八抬，可要是再装起来，也就太出风头了，这对女儿可不好。不过听女儿说多，她还是皱着眉道：“哪里多了？早先不晓得你要嫁去南方，这大毛的衣裳、毛皮也确实多了些。听说南方倒没有我们这里冷，只怕是做不了太大的用处，可那些好点的云锦、烟纱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来许多，花色颜色我也不太看得上，衣料还是少了些……”</p>
小小瞪了眼：“还少啊？这一辈子都传不完啊！”</p>
林氏笑了：“傻女儿，你穿不完还有我的孙子、孙女呢！小孩子皮肤细嫩，可不能粗麻烂布的瞎往身上套……”</p>
小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母亲歪楼也歪得太快，怎么话一转就说到了孩子身上去了，这不是还远着么？当即把那沉甸甸书册一般的陪嫁单子往林氏手里一放，嗔怪道：“您还嫌少，我还嫌多呢！莫要因为嫁了女儿，便掏空了家底，看哥哥回来不找您扯皮才怪！”</p>
话音未落，丫头打起帘子，周艾带着秦氏进来了，笑着问道：“妹妹又在作怪，我有什么找母亲扯皮的？好男儿自有手脚，不用吃用父母的！”</p>
小小一眼扫过去，恰好看见秦氏看着哥哥露出肯定、钦佩的目光，心中大定，嘴里还是笑着打趣道：“哥哥说得好听，莫要到时东西拉出了门，后悔可就来不及了。”</p>
“放心，哥哥我自然不会后悔！”周艾笑着接了一句，转向林氏问道：“母亲若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吩咐秦氏便是，她年纪小，少历练，您同三婶儿议事，也带着她多学些东西，好替您分忧才是。”</p>
林氏扫了一眼笑吟吟的秦氏，笑着应道：“教她什么？我自己都好些地方不明白，若不是你三婶儿帮衬着，外头有亲家照看着，都不晓得怎么行事呢！艾哥儿，到时你送亲过去，路上可得照看好你妹子才是。”</p>
听林氏说起送亲的事情，周艾正了正脸色，对林氏说道：“母亲，我正想跟您说送亲这事呢！我寻思着妹子嫁妆丰厚，路上虽有护卫，到底还是不太安稳，不如先拨些人手过去。一来将嫁妆送一些先去，二来也好看看江陵那头布置得怎么样了。”</p>
林氏一鼓掌，笑着说道：“正愁你妹子嫁妆太多实在打眼，这倒是个好办法，先送一些出去，到时出嫁那日少装几台，也省的人家犯红眼病不是？”</p>
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她便笑着问儿子：“可同你父亲商量过了？若是先送一些过去，也该启程了，还要安排得力的家将。也得准备一番才是。”</p>
周艾点点头道：“早间父亲进宫前提了两句，不如等父亲回来，再细细商议一番才是。”</p>
他们母子俩一来一往说得热闹。小小叹了口气，觉得插不上嘴，眼角余光扫过秦氏，只见她略低了头，脸上似乎有些不耐的模样。并不似平日里温顺乖巧的样子，心里就有些犯嘀咕。明明刚进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耐烦起来？</p>
转念一想，觉得多半是因为自己嫁资太过丰厚，嫂子有些触景伤情。再是家中唯一的女儿，总归不是从秦夫人肚子里出来的。当时陪嫁虽然也不少，可是相比自己的，到底是少了很多。</p>
不过像周家这样大手笔嫁女儿的。只怕当朝都找不出第二家来，便是公主出嫁，只怕也不过如此。说到底，还是周伟那几年弄了不少好东西回来，果然还是战争最能发财啊。</p>
小小就有这个本事。正想着这事，忽然便能跳到另一事上去。完了心中也不做多想，跟着心思又飘到别处去。</p>
秦氏确实心中有些嫉妒，国公府富贵确实不假，可她万没有想到小姑子出嫁公婆一付掏老本的姿态，眼看那嫁妆单子都快赶上一本书厚了，心里如何舒服得起来？低着头想起当日自己出嫁，满打满算也不过九十八台嫁妆，还是嫡母仁厚，没学那些人家尽给的一些虚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跟小小一比，她本来在手帕交中引以为傲的资本，似乎都不算什么了。转念又琢磨周艾那句“好男儿不吃用父母”的，觉得又是骄傲，又是伤感，唇边总算露出一丝儿微笑来。</p>
是了，小姑子出嫁，后头小叔子是庶出，只有自家相公乃是正经的国公府世子爷，便是往后公婆俩百年归世，家底也在这里，必然是留给相公的。而且周艾又有出息，哪里还怕挣不来银子？</p>
只盼望日后自己女儿出嫁，也能有小姑子这般风光体面。</p>
想到这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p>
小小一直盯着她看，见她抬了头嘴角微翘，心里便松了一口气。林氏性子比较直爽，当家做主惯了，她倒真怕秦氏跟林氏关系不和，日后吵闹得家宅不宁，不过见秦氏露了笑，约莫她是想通了。忽然又见她将手放到小腹处，突然福至心灵，嚷出声来：“嫂子莫是有喜了？”</p>
一言惊翻了三个人。林氏同周艾自然是又惊又疑，秦氏却羞赧得不行，红了脸别过头去，嘴里嗔道：“小姑子果然是愁嫁了……”话未说完，便觉失言，掩了口更加羞恼，一张粉面红得快滴出水来。</p>
林氏略微有些不快，抬手轻轻打了小小一下，责怪她道：“你这没羞的，这话也是胡乱嚷嚷的？”</p>
小小赶忙起身向秦氏赔罪：“都是小妹无状，还请嫂嫂莫怪。”</p>
秦氏哪里敢怪，这可是国公府的心肝宝贝，赶紧还了礼，让了几句。到底被这一惊，几人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周艾坐了一会儿，便带着秦氏走了。</p>
眼看他们的身影刚出院子，林氏便拧了小小的腮帮子道：“你这张嘴！”</p>
小小赶紧求饶，周妈妈也在一旁笑着劝道：“夫人莫要生气了，小姐不过一时嘴快。莫说是小姐，便是老奴，见了世子夫人将手搭在腹上，也看着像是有了孩儿的模样呢！”一句话便将事情缘由解释了一番。</p>
林氏这才松了手，有些烦闷地叹道：“原想着艾哥儿自小便离了我身边，拿着命拼回来的前程，我也不愿多拘着她。那秦氏虽说是个庶出的，到底是自幼便记在嫡母名下充作嫡女娇养的，国公爷也说秦尚书家风好得很，我一开始也觉得她是个性子好的，谁知道这日子一久……”</p>
话没说完，便转头对着小小说：“小小，那赵家人你也是从小就跟着长大的，情分不同旁人。可这嫁过去便是他家媳妇，又与你小时候，与在家时节不同，你可一定要谨记了，切莫骄狂轻浮，没得叫人看了笑话又生嫌弃。”</p>
小小自然是一个劲的点头，倚在林氏身上，看着那厚厚一册的嫁妆单子，心里莫名就悲切起来。</p>
周伟又是晚饭时分才回到府里，刚刚梳洗落座，下人们便开始摆饭。小小自然是留在林氏院子一同吃饭，三人刚刚拿起筷子，周艾便带着秦氏进门来了。林氏心里不快，皮笑肉不笑地没什么好脸色，小小之前口误，脸上也有些下不来，行了礼问了好，便不再多说。周伟瞧着气氛诡异，有些莫名其妙，不晓得自己出门半天家里又出了什么事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