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夜战,屯齐夺路而逃。
这样一直跑下去,部队就会不战自溃,必须停下来重新整队,恢复基本的编制和指挥。喊杀声、枪炮声、鼓号声、惨呼声不停从身后传来,山前山后到处乱成一片,像一锅烧开的水,屯齐一边跑,一边打量着周围的地形,看到前面的山坡上有一块空地,立刻带领部下向那里奔去。
他身上披着两层铠甲,比普通士兵的负担重得多,体力下降的很快,奔到山前再也迈不动脚,屈着身子双手按膝,喘息不定。就在这个时候,侧后方一阵大哗,顾宗福带着吉安营的主力追了上来,轻易冲破清军后卫单薄的防线,没有理睬正和镇筸营激战的额赫讷,而是朝着这片山坡直冲而来。
这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呀!屯齐悲愤地向天大喝一声,反手拔出佩刀刷刷几下,割断了身上的勒甲丝绦,把外面的一层重甲甩到地上,然后腾腾腾大步登上山坡,挥刀奋力横劈,砍倒了自己的中军将旗,向愕然不解的八旗兵们叫道:“跑!快跑吧!咱们分头突围!”
天亡我也,非战之罪。
屯齐此刻犹如乌江边上的楚霸王,心里一百个不服,一千个不忿,八旗兵虽然不擅长山地作战,但是单兵素质在这搁着,如果堂堂正正和楚军交战,未必怕了镇筸营和吉安营。
他原本打算在这片山坡上略作休整,只要中军将旗不倒,其他的清军都能找到集合的目标。收拢足够的残兵败将再突然杀个回马枪,把楚军击退后再从容撤退……可是楚军来得太快。屯齐还没有做好准备就追了上来,而且死死盯着这面将旗不放。屯齐身边都是些失去编制的散兵游勇,这个仗还怎么打?将旗一倒,等于彻底认输,但最起码……还有各自逃生的希望。
“屯齐这狗日的,真是个兔子精!”屯齐的将旗一倒,顾宗福就知道暂时抓不住他了。
晚上很难看清远处的目标,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火把,谁知道哪根火把下面是屯齐本人?这些溃兵就像炸了窝的兔子,虽然没有任何威胁。但是很难把他们一下都抓住,顾宗福当即兵分两路,以一部继续向前追杀,自己亲率另一部回头支援镇筸营。
额赫讷本来就在苦苦支撑,遭到两面夹击后立刻崩溃,残兵败将四散奔逃,吉安营和镇筸营像冲入羊群的饿狼,哪里的清军最多就往哪里杀,把几股较大的清军都一一杀散。往来冲突,所向披靡,撵着清军的屁股一左一右冲上一道山梁。
放眼向前看去,视野里到处都是点点跳动的火光。八旗兵打着火把在仓皇逃命,山里的夜晚非常黑,如果没有月亮的话。真的能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所以八旗兵甲可卸。刀可扔,却一定要打起火把照亮。否则就会迷失方向,或者摔断手脚。
众军停下来稍作喘息,顾宗福突然用两手围成一个喇叭,向着八旗兵逃走的方向放声大喊:“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周围的吉安营官兵一愣,随即爆发一阵大笑,都跟着叫了起来。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呀!”
“这片山沟里有两万多鞑子,那简直厉害得没边了!”
“依我看呀,就是两万只土鸡瓦狗!”
“满万不可敌,鞑子吹牛皮!”
士兵们哄笑不已,士气高昂,不顾连续行军作战的疲劳,纷纷请命继续追杀清军,镇筸营的官兵没有跟着一起喊叫起哄,但也一个个眼睛亮晶晶的非常兴奋,摩拳擦掌地等着陈友龙下令。
顾宗福摆摆手道:“要是搁在十几年前,鞑子还真不是吹牛皮,那时候鞑子最嚣张,百十个骑兵就敢向几千官军挑衅,真的被他们打怕了。嘿嘿,风水轮流转啊,咱们楚军横空出世,这句话现在就得改一改,四个月的宁镇会战,真鞑子假鞑子前后来了十来万,都被咱们一个一个打败了,楚军才是无人可敌!”
他说到这里,一指前方无数逃窜的清军:“但是这一仗还没有打完,何洛会、屯齐、朱马喇、佟图赖……他们都想拼命逃走,回过头来再找楚军报仇,他娘的,煮熟的鸭子还想飞,你们说,这个时候还能放他们跑掉吗?”
“不能!”吉安营的士兵齐声大喊,有些镇筸营的士兵也跟着叫了起来。
陈友龙和顾宗福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吉安营和镇筸营击溃屯齐之后该如何行动,汪军门早有将令。”
哗的一声,所有的楚军官兵一起立正,他们的身上都满是征尘和血渍,盔甲上面创痕累累,战旗和军服破烂不堪,一股肃杀之气却冲天而起,陈友龙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汪军门有令:何洛会、屯齐所部发生溃逃之后,我军应当立刻展开勇猛追击,不惜一切代价,不怕疲劳,不怕困难,不怕饥饿,不怕伤亡,不怕打乱建制,不怕山河所阻,鞑子跑到哪里,就追到哪里,务必追上他们!消灭他们!杀光他们!”
楚军各部分头行动,镇筸营和吉安营都要独立作战,一旦开战之后,全靠顾宗福和陈友龙独自指挥, 汪克凡没有诸葛亮那种多智近妖的本事,在战前无法预料战局的精确走向,只能采用面面俱到的笨办法,把各种可能性都做好准备,再由顾宗福和陈友龙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判断和选择。
屯齐全线溃败是最理想的结果,吉安营和镇筸营这个时候也不能保守,而要把部队全都撒出去,加快速度轻装急进,全力追杀逃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