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坊式大门耸阔巍峨,其上的朱漆新簇,那些滚圆的门钉亦在午后煦日的照射下,泛着淡淡的光晕。</p>
有一年逾五旬的老者站于大门之前,似是在焦急地等候着什么人。</p>
沈沅识得这老者的身份,他是国公府的胡管事,曾侍奉过陆家的三代家主,是府里资历最深的下人。</p>
那胡管事应该也识得她的身份,上次她同两个妹妹去韶园参宴时,也是同他打过照面的。</p>
待沈沅扶着陆廖霁下了马车后,男孩便径直跑向了和蔼可亲的胡管事。</p>
沈沅既是成功将陆之昀的侄子送回了府上,那按说这时,她便该打道归府了。</p>
可沈沅并没有在大门外见到陆之昀的身影,她不想现在就离开。</p>
初夏的午后,烈阳高照,日头正盛。</p>
故而沈沅的心中有了打算。</p>
不如她就佯装中了暑热,做出一副即将晕倒的态势,待碧梧扶住她后,胡管事说不定还能留她入府暂歇。</p>
这般想着,沈沅刚要做出一副扶额的柔弱病态,却觉自己的袖角,竟是被人拽住了。</p>
她回身看去时,见陆廖霁又跑到了她的身后。</p>
男孩乌黑的瞳孔很是清澈,他仰首看着沈沅,软声唤道:“沈姐姐。”</p>
胡管事也走了过来,他对沈沅作揖后,便恭敬道:“适才少爷已经将事情都告诉了老奴,多谢沈姑娘将他送回了国公府。”</p>
沈沅柔声回道:“管事不必客气。”</p>
胡管事见沈沅神情微恹,又关切道:“老奴看姑娘的面色有些不好,想必是中了暑热,不如进府歇歇再走罢。”</p>
沈沅面色未显,心中却有些暗喜。</p>
胡管事这么主动,倒是替她省了装病的功夫。</p>
沈沅如今的身份,是个还未出阁的闺秀,虽说她是很想进这国公府里待上片刻,可她还得装着矜持一些。</p>
于是她故意装出了一副犹豫的模样:“这……”</p>
胡管事也故意摆出了副愁容,又劝她:“姑娘,廖哥儿失踪的事,老奴已经派人禀给了宫中的公爷了…您若是提前走了,老奴可不好向公爷交代。”</p>
沈沅倒是没想到这层关系。</p>
随即便微微颔下了螓首,做了这个顺水推舟的人情。</p>
胡管事见沈沅终于答应了他的请求,心中悬着的石子儿也终于落了地。</p>
他还挺顺遂地,便将这沈家的大姑娘请入了公府。</p>
江卓和江丰这两个小子估计也都松了口气,他二人倒是不用再费心思,去留住这位美人儿了。</p>
***</p>
荣晏堂。</p>
沈沅暗觉,这国公府厅堂的起架要比永安侯府高上许多,故而坐在其中,也觉得此地更敞亮气派些。</p>
她端坐在堂内东侧的圈椅上,陆廖霁则乖巧安静地坐在了她的身侧。</p>
胡管事为她二人备好了茶点后,便恭敬地站在了荣晏堂的西侧。</p>
他为了避嫌,有意垂着头首。</p>
却总是不自觉地,便想用余光去悄悄看那面若芙渠,冰肌玉骨的绝色美人。</p>
沈沅只消静静地坐在那处,整个大堂之内的氛感,好似都温和柔美了不少。</p>
她仪态端淑,美丽的眉眼间也存着淡淡的矜持,却又让人不自觉地便想起那句专门用来形容柔弱美人的诗——</p>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p>
胡管事不禁暗叹,怨不得这一向不近女色的镇国公,竟是突然对沈家的大姑娘生出了兴趣。</p>
另一处端坐的沈沅,倒是同陆家的廖哥儿相处融洽。</p>
舅母罗氏去世后,她便在扬州的梅花书院当了三年的夫子,她教的那些生员都是一些刚刚开蒙的小孩子。</p>
所以沈沅对付起如廖哥儿这么大的男孩时,也自是很有法子。</p>
胡管事命罢丫鬟给沈沅添茶后,怕她等得焦急,便恭敬道:“沈姑娘,公爷他应该快回府了。”</p>
沈沅点了点头,纤白的手却又捏紧了软帕。</p>
廖哥儿瞧见了沈沅的举动,好奇地问道:“沈姐姐,你为什么要一直捏着这块帕子啊?”</p>
沈沅眉眼温柔地看向他,随即便对男孩展露了笑容,亦将那块绣着蝴蝶纹样的帕子拿给了他看。</p>
她的绣工上乘,蝴蝶上的针脚绵密又精美,可谓栩栩如生。</p>
沈沅回道:“因为这块帕子,对姐姐很重要。”</p>
廖哥儿懵懂地点了点小脑袋,却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这块帕子的纹样。</p>
——“沈姑娘,公爷回来了。”</p>
胡管事的话音甫落,沈沅的心跳却是蓦地一顿。</p>
她微微转首时,便见身着朝服,身量高大的陆之昀已然走进了堂内。</p>
他一进室,整个荣晏堂的气氛登时便庄重肃穆了许多。</p>
沈沅和廖哥儿都从圈椅处站起了身。</p>
廖哥儿明显是对陆之昀有些畏惧,站起身后,也不敢说话。</p>
沈沅却还算淡定地道了声:“陆大人。”</p>
男人那双深邃的凤目看向了她,淡声问道:“你是?”</p>
沈沅微启柔唇,却连半个字都没说出口来。</p>
她的心情愈发低落。</p>
陆之昀竟然不记得她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