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东京事变(四)(1 / 2)

 直哉被那只外表狰狞恐怖的咒灵吓破了胆, 下车的时候紧紧抓着甚尔的裤腿,躲在他身后不敢露头。</p>

他在禅院家的记载中读到过,长时间盯着咒灵会让它们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进而发动攻击。于是他连头都不敢抬, 闭着眼睛被甚尔带着走, 哆哆嗦嗦地发问:“它它它……它还在那里?”</p>

甚尔远远地跟着那群女高中生, 懒洋洋地回了一声:“嗯。”</p>

直哉:……噫!害怕!</p>

他结结巴巴, “你你你……你不祓除它吗?”</p>

甚尔淡定地回答道:“要祓除,不过不是现在。”</p>

他打算留着这只咒灵, 看看它到底要干什么, 也是看看背后操控它的诅咒师究竟有什么目的,是否与他那个人渣老爹有关联。</p>

收了直毗人给的好处,就要尽心办事, 这点操守他还是有的。</p>

“喂, 别躲了。”他单手将直哉从背后抓出来, “把你从禅院家带出来可不是免费的,现在是你展现价值的时候了。”</p>

甚尔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大庭广众之下不方便动手, 他说打算让直哉去做诱饵, 把那只咒灵引到没人的地方去。</p>

直哉不敢置信:“我一个人??”他吓得抓着甚尔的裤腿不敢松手, “我一个人不行!你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p>

他会被咒灵生吞活剥了的!</p>

甚尔挠了挠下巴,沉思道,“你说的也对, 就你这小短腿, 没等跑出一米就被咒灵吃掉了。”</p>

直哉气呼呼:腿短也不是他的错啊!他才五岁,以后还会长呢!这次回去后他就天天喝牛奶,以后也能像甚尔一样长到一米八!</p>

甚尔低头看了他一眼, 故作无奈地说:“……没办法啊,我刚才在火车上和那群女人吵了一架,她们现在看见我就生气,不会让我靠近的。”</p>

直哉惊讶:“啊?什么时候?”</p>

甚尔掏了掏耳朵:“你那时候睡得像死猪一样,没听到也是正常。”</p>

“你才死猪!”</p>

说‘吵了一架’纯属于欺负直哉睡得死,甚尔哪里是和人家吵架啊,他明明是靠着自身的气势把对面压得不敢吱声,全程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p>

见直哉不信,他还补充道:“看到那个被咒灵跟着的女人没?就是她,她刚才想偷拍你。”</p>

直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了被咒灵紧紧盯着的女孩。对方长相清纯可爱,打扮得也活泼动人,他有些怀疑地指着自己的鼻子,睁大眼睛,“她?偷拍我?”</p>

他有什么好拍的?要说偷拍他旁边这位酷哥还有点可信度。直哉真心觉得甚尔的脸和身材是女孩子会喜欢的类型,不过前提是不能暴露他恶劣的性格。</p>

“没错,就是你。”酷哥甚尔给了他一个‘自信点’的眼神,“多亏我及时发现,要不然你就要被人拍光睡觉时的丑照了。”</p>

“居然是这样……”直哉有点沮丧地低下了头。</p>

果然,酷哥才会因为外表被人偷拍。而像他这样的豆丁,就算被拍了,也只是拍睡着的窘相,还好他睡觉时没流口水。</p>

他完全没有怀疑甚尔的说辞,或许在他单纯的理解中,甚尔的可信度虽然低于真奈,不过还是远远高于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的。</p>

直哉再三确认:“你只是和人家吵了一架,没动手吧?”</p>

甚尔毫不心虚地撒谎:“没有哦,我很客气的。”很客气地抢了别人的相机,还拍了人家的脸。</p>

直哉狐疑地盯着他:“要对女孩子尊重点哦……不过偷拍还是要警告的,就算是女孩子也不能犯法。”</p>

“知道啦知道啦。”甚尔吊儿郎当地摆摆手,“所以说,你到底要不要按我说的做?”</p>

直哉相信了甚尔的说辞,但就算如此,他也不敢孤身一人去吸引咒灵的注意力。那东西的速度他是见识过的,别说引到无人处,他能活着跑出几米远都不好说。</p>

甚尔见他不同意,作势就要去球袋里拿刀,“唉,算了。人多的地方也不是不能动手,只不过碍事的人太多,可能会造成一点小小的误伤……唔,可能会死几个人也说不定。”</p>

……啊?还会死人吗?</p>

一想到咒灵战斗起来的破坏力,直哉忽然有些心慌。他不由自主地信了甚尔的话,赶紧按住他抽刀的手,“等等!”</p>

“嗯?”甚尔优哉游哉地低头看着他,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p>

直哉的脑海中逐渐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p>

他抓着甚尔的手腕,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只要把咒灵带到人少的地方,就可以了吧?……除了你我之外,再多一个人也可以吗?”</p>

甚尔扬了扬眉梢。</p>

这小鬼又冒出什么鬼点子了?</p>

他不禁有些期待,“只多一个人的话,可以。”</p>

直哉深吸一口气,“那我去试试。”</p>

……</p>

摄影社团的一行人下了新干线,一起找了个就近的家庭餐厅聚餐。</p>

这是她们一开始就定好的行程,而现在却因为列车上突发的事件,导致大家都有些情绪低落,聚餐也没了以往的欢快氛围。</p>

偷拍被人抓个正着,就算偷拍的不是自己,而是同行的朋友,那也够丢人的了。</p>

有的人忍不住用谴责的目光看向了早纪,可她却心不在焉地低头搅着自己面前的咖啡,没有理会其他人的眼光。</p>

摄影部的社长见气氛不怎么好,主动站出来说:“我们大家都是因为喜欢摄影,才会聚集在这里的,我能够理解早纪看到美好的画面就想用自己的相机记录下来的冲动。不过如果这种举动侵犯到了他人的隐私,那么我们还是要克制自己,不能给旁人造成困扰。”</p>

她扫视一周,见早纪还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微微提高了音量,“早纪,你觉得我说的对吗?”</p>

早纪这才像是被惊醒了一样,慌张地抬起头,下意识地小声回答了一句:“是的……”</p>

社长皱了皱眉,但也没再多说什么。</p>

她和早纪虽然是同班同学,不过关系也说不上有多亲近。除了知道对方的家境比较优越,对女儿也比较娇惯之外,她对早纪的背景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不过就平日的相处而言,她从来不觉得早纪是个会做出偷拍这种举动的人,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忽然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地在列车上举起了相机。</p>

很快,大家点的套餐都一一上桌了,社长不好再追问早纪,只好把一肚子的疑问都压下去,一边吃东西一边和其他人说笑,安抚大家紧张的情绪。</p>

早纪独自坐在餐桌的边缘,单手拿着刀叉将盘中的蛋包饭搅了个烂碎。</p>

她神情恍惚,就像是失了魂一样。有和她交好的女孩子试图和她搭话,却都被她异常的状态给吓退了。</p>

社长默默地观察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早纪,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有问题不要勉强自己,早点回家休息吧。”</p>

“嗯……”早纪心不在焉地回应着,目光偶然往窗外一扫。</p>

下一刻,她目光一凝,心跳加快。</p>

——家庭餐厅的落地窗外,一个穿着长襦绊的小孩子正迷茫地站在街道对面,无措地来回张望着。</p>

早纪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列车上那个孩子,那样精致漂亮的眉眼,就算是在大都市的东京中也十分罕见。</p>

他怎么会独自出现在这里?那个和他一起的少年呢?那个粗鲁的家伙没有陪在弟弟身边吗?</p>

‘难道是走散了吗?’</p>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在心里,早纪就再也坐不住了。</p>

她猛地推开面前的餐盘,站了起来,不等周围人询问,就抓起自己的背包跑出了餐厅。</p>

“抱歉,我有点事,必须先走了——”</p>

她匆匆留下这句话,很快就跑到了门外。</p>

“早纪!”社长焦急地叫了一声。</p>

见她头也不回地就跑了出去,追着一个看起来很眼熟的小孩离开,社长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重。</p>

她咬了咬下唇,匆促地对其他社员交代了一句:“你们先在这里等我,我去把早纪追回来。”</p>

说完,她紧随着早纪的背影离开了这家餐厅。</p>

被留下的一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面前精致美味的饭菜仿佛也失去了滋味,她们就这么沉默地对坐着,在不断滋生的恐慌与焦躁之中打发着被丢下的时间。</p>

……</p>

餐厅外,直哉原本还在紧张地复盘着等下见到人时要说的台词,可一眨眼,就看见那个被咒灵跟着的女生突然跑了出来。</p>

直哉:“……嗯?”</p>

他眼看着那只身形庞大的咒灵紧紧跟随着少女,和她一起冲出餐厅,目标极其明确地直奔他而来。</p>

直哉:“!!!”</p>

毫不夸张地说,在那一瞬间,直哉的脑海登时陷入了一片空白。之前想到的各种劝导对方单独跟他走的说辞全部清空了,剩下的只有一个血红的大字:跑——!!!</p>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目标已经按照计划上了钩。直哉二话不说,转身就跑,目的地是之前和甚尔约定好了的河川旁,那里环境僻静人烟稀少,正是动手的不二之选。</p>

早纪见他忽然跑开,误以为是自己吓到了他,连忙追在后面解释道:“别害怕!我……我认识你哥哥,你是走丢了吗?”</p>

哥哥?是说甚尔吗?他们俩的确长得有些相似,被认成兄弟倒也是情理之中。</p>

只不过,按甚尔的说法,他们二人只是因为一起偷拍事件在列车上发生过争执的关系,现在这女孩怎么这么积极地追过来说认识甚尔?</p>

再说了,他和甚尔一起来东京,这之前足足三个月都同住一个屋檐下,他怎么不知道这俩人认识??</p>

直哉只觉得这一切都十分荒谬,早纪的话让他越发觉得这女孩不对劲,脚步一刻也不敢停,速度飞快地朝着河川边跑去。</p>

早纪见他不理人只顾着跑,急得直跺脚——她该怎么解释,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一瞬间举起了相机,简直就像鬼迷心窍了一样?</p>

不过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不会放任一个疑似走丢的小孩子独自乱跑的。想起对方身边那个高大的少年……不,是粗鲁的野蛮人,她咬咬牙又追了上去。</p>

“怎么会有这么不负责任的家长!”她边跑边累得喘气。</p>

一个穿着和服的小孩,和一个高中生打扮的少女,二人一前一后地冲出商店街,引来一众路人惊疑的围观。更有一些人看着他们俩的背影打起了电话,不知是在与谁分享这个难得一见的场景。</p>

不过奔跑中的两个人谁都顾不上这些了,直哉偶尔回过头,由于太矮看不见被人群挡住的少女,却能清楚地看到那只漂浮在半空中的咒灵。</p>

它紧紧地追随着少女,向直哉指示着她的位置,同时口中不断哀叫道:“别看我、别看我……”</p>

靠!!连台词都是一模一样的,你们难道是同一个恐怖片场的跑出来的群演吗?!他愿意自己掏钱给它们买盒饭,求求了,赶紧走吧!</p>

直哉含着两眼热泪,一路狂奔。他既要小心别被早纪追上,又要注意不能真的甩丢了她。眼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河川表面波光粼粼的倒影仿佛已经近在眼前,他满心觉得胜利已经在望了——</p>

背后咒灵的哀叫声阴魂不散,四周不知何时陷入了无人的寂静,只有快要撞破胸膛的心跳声,拼命鼓噪着响彻直哉的听觉。</p>

他听见自己拼命大喊道:“甚尔!!!”</p>

——无人回应。</p>

只有‘砰砰’响个不停的心跳声,还有身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以及咒灵来来回回重复着的‘别看我’,不断回荡在直哉耳边。</p>

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身后响起了早纪疲惫到极点的喘息声时,才逐渐意识到情况不对劲。</p>

甚尔没有出现?为什么?是他记错了约定的地点吗?还是什么突发事情绊住了他,让他无法及时赶来?</p>

一个晃神间,直哉已经错过了继续逃跑的时机。早纪已经站在了他身后,往前是河面,往两边会撞上她背后的咒灵。</p>

直哉:……我太难了。</p>

话说甚尔那哥究竟跑哪里去了啊!他在心中不停哀嚎着。</p>

“你终于不跑啦。”早纪还有点小开心,殊不知对面的孩子已经快心肌梗死了。</p>

直哉僵硬地转过身去,不敢抬头,只敢盯着早纪的脚尖看。</p>

早纪累得双手扶膝,精致的妆容早就被汗水打湿。她强忍着嗓子眼传上来的铁腥味,尽量用温柔的语气对直哉说:“别害怕,我真的不是坏人……你和哥哥走散了吗?我带你回车站去等他吧,好吗?”</p>

她递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伸到直哉面前,生怕再像之前一样吓跑了他。</p>

直哉眼看着原本只有一对脚尖的视野中又出现了一只白嫩修长的手,指甲上还涂了精致的透明指甲油。</p>

他盯着这只手发了一小会儿的呆,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到底该做什么。</p>

低着头,他看不见咒灵的模样,可那幽幽的声音仍然缠绕在他耳边:“为什么……要跑?”</p>

他忽然心里一紧——怎么回事?这家伙突然换了台词!</p>

它呜呜咽咽地,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不要离开我……”</p>

话音刚落,一道普通人听不见的风声忽然从头顶响起,直哉头皮一炸,来不及思考,全靠本能猛地朝前一扑,将面前的少女撞倒在了草坪上!</p>

“……但也不要看我!!”</p>

一声尖啸,咒灵狠狠地挥落自己锋利的巨爪,直哉牙关紧咬,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来!</p>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为什么这只咒灵忽然就开始攻击这个女孩?到底是哪里出错了?!</p>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了,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躲过咒灵的攻击,保住他们两个的性命。</p>

直哉拼命地回想着三个月前的那一幕,那个形态类似的怪物的身体尺寸……来不及观察眼前的这一只,不过既然它们都是同一个片场出来的,想必设定上也大概差不离吧?!爪子挥下来的时候,攻击距离应该也是一样长的吧?!</p>

他将自己与少女的性命一起赌上,背对着咒灵,按照自己的记忆做出了闪避的动作——</p>

直哉只来得及撞到绘理的膝盖上,让她整个人失去平衡,倒在背后柔软的草坪上,自己却来不及调整姿势,整个后背都暴露在了咒灵的攻击距离之中。</p>

——他死死地闭上双眼,下一个瞬间,一阵剧烈的疼痛袭卷了他。</p>

最初,是阴冷的。负面情绪凝结而成的咒力割破了直哉的背,‘哧啦’一声,在他原本光洁无暇的脊背上留下了三道深深的血痕。</p>

紧接着,几乎能把人理智烧光的灼痛感弥漫开来,直哉这回再也忍不住了,牙齿狠狠一咬,咬破了自己的嘴唇。</p>

真的……好痛啊!!!</p>

血腥味瞬间填满了他的口腔,直哉惊吓到极致,反而被一股怒火控制了头脑。</p>

危机关头,也不知道是那根弦阴差阳错地搭上了,他忽然开始破口大骂:“你犯病啊?!!”</p>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早纪:“?!”</p>

直哉一把抹去嘴边的血,不顾背后几乎要把他疼晕过去的伤势,带着恶霸般的气势猛地一回身,昂首对着半空中的咒灵大骂道:</p>

“念念念,你念叨什么啊你念?!天天‘别看我别看我’的,知道自己丑就别出来显眼啊!”</p>

“我今天就看你了!怎么着吧?!”</p>

“丑八怪!!!”</p>

也不知道是他这番极致嘴臭惹怒了咒灵,还是他肆无忌惮的直视终于叫咒灵意识到了他的存在。咒灵那浑身上下所有的眼睛忽然开始无序地疯狂乱转,时而盯在绘理身上,时而转移到直哉脑袋顶。</p>

直哉被盯得毛骨悚然,但狠话已经放下了,他自然没法再收回来。</p>

趁着咒灵似乎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强自按捺下腿软跪下的冲动,压低声音对背后的早纪说:“等一下我会逃走,你不要再追上来了……”</p>

绘理看不见咒灵,却看得见直哉血迹斑斑的背,她手足无措地颤抖着,想问直哉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恐惧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p>

咒灵的眼睛已经渐渐地全都看向直哉,他咽了咽口水,尽力止住嗓音中的颤抖,用听上去相当可靠的声音交代道:“……下次拍照之前,记得先问过照片里的人哦。”</p>

说完,他主动打破了三者之间的僵局,拔腿就沿着河川的边岸线朝着下游跑去!</p>

咒灵立刻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看也不看地上瑟瑟发抖的早纪,猛地扭头追上。</p>

直哉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绘理的视线中,她摔了两次才终于爬起来,看着地面上突兀的巨大抓痕,迟迟回不过神来。</p>

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p>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p>

“果然是没有了咒力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