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当老师的为老不尊,这做学生的就要给撑起场面,只见得余正庭身边的男学士轻轻拍了拍自家老师的手臂,见后者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似乎呼噜声比之之前更胜一筹。眼见得场内呼声高涨,就差有人一鞋扔到台上,届时就是把那附近的官兵都调来也挡不住这偌大个交州的读书人那滔天怒火呀。于是当下这做学生的也顾不得什么以下犯上的忌讳,右手摸到那余正庭身后,控制好力道,一个巴掌朝着那老头后脑勺轻轻扇去,位于正面的人们看不真切,可蹲在墙上的殷子安却是将这幅场景一览无余,当即笑出声来。
“这不愧是你余老头的学生,当真是性情中人!”
余正庭被一巴掌扇醒,却还是一副迷蒙神态,见得自己身边的学生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正了正颜色,就在众人以为这从蜀州来的大学士就要这般展开通篇大论之时,不想那老头朝着右手边的男学士一努嘴,而后整个人又扑在那桌上,眨眼间那呼噜声再度响起。
殷子安把手上的碎瓦随手丢下墙头,笑道:“不愧是你,不愧是你!”
就在群情激奋之时,不想那男子学士这时缓缓起身,伸手示意场内安静,继而说道:“家师身体有恙,今日便由我为诸位论道讲义。”
霎时间这台下一多半的书生开始叫骂起来,其中又有一多半是冲着这不知从哪跑来就敢越俎代庖的蜀州学士,余正庭是铸剑大家,名扬天下,你就算身为其弟子,那也不过是传其衣钵,说的也不过是转述他人言语。这偌大个道场之中,论起辈分来,与这蜀州学士同辈之人比比皆是,凭什么就得听一寂寂无名的后生在此高谈阔论,这岂不是笑话?
余正庭身边站着的那位年轻学士也不在意这全场骂声,只是站在原地,双手插袖,静等人群静下。足足半刻钟过去,已有人将矛头直指上川学府,说些什么沽名钓誉,名不副实的言语。年轻学士听罢也不愠不怒,面带微笑坦然听之。
这时一站在那红衣女子身边的书生突然大声说道:“此番讲学是为交州读书人讲经解惑,这偌大个交州,千万书生汇聚于此,只为听得一朝明心之论。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辩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余夫子蔚为鸿儒,却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堂堂上川学府,竟都是这般不明事理之人吗?”
也许是此人本就嗓门奇大,加之身边坐着一位这般奇绝女子,更有一股凛然之心,打着自己一骂成名,博得红颜倾心的小算盘,当下这一番言论倒是力压一众呜呜泱泱的谩骂之声,同时也博得了不少深有同感的书生一呼百应。
正当这大嗓门的书生得意洋洋之际,不想那年轻学士听闻此言轻声应道:“学府先前仅是安排家师余夫子同行,至于此番讲学之人此前并未定论。论道一事本是各抒己见,明心证道,自不必在意论道之人出身,贵贱,才识如何。在座诸位若是为余夫子名声而至,本就失了先人教诲,自行离去便是。若是为明心而来,在下才疏学浅,自当尽毕生所学,不负诸君今日厚爱。这位同好若是要听家师讲义,他日私下里可自行前来蜀州下阳城,在下定当亲自引荐。”
那大嗓门书生遭到反驳,当即想好了犀利言辞要予以回击。不料下一刻此人便凭空被一道气浪击飞,砸到那门墙之上,登时血沫横飞。
众书生被这天谴一般的飞来横祸吓住,整个道场顿时安静不少。其中有人当是这台上这年轻书生使的妖术,却是不敢出声,只得逃也似的溜出道场。先前还是人山人海的道场顿时少去半数。只有站在那红衣女子身边的四人隐隐听得前者那略显幽怨的自言自语:“本座来这可不是听这些虫子聒噪的。”
对此殷子安也是乐得所见,当即跳下墙头寻了个好位置站定。他自然是知道方才一击是何人所为,只不过自己又不是那爱出风头的傻鸟,自己跟谁都是无冤无仇,何必去戳穿他人。
那台上的年轻学士见之面不改色,也不加解释,察觉到道场之中安静下来,于是轻提一气。年轻学士声音清明,开宗明义道:“今日,讲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