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p>
在顾念胡思乱想的这当口，宋亦柏却看到了摆在柜台上的那包点心，大掌柜注意到大公子的眼神，体贴地把点心拿来准备解开绳子，示意是顾念带来的。</p>
点心来自有名的糕点铺，新鲜出炉的粉白粉红的双色蒸米糕，热食冷食都各有风味，宋亦柏这会儿也正有些饿了，伸了手正要拿一块，顾念及时回神，直接条件反射地拍掉他的爪子，吓了宋亦柏和大掌柜一跳。</p>
“你才出诊回来，手没洗，就摸吃的，亏你还大夫呢，真不讲究。”顾念一脸正气地批评宋大公子。</p>
大掌柜赶紧又把点心重新包好，吩咐柜上的小伙计拿到厨房分装一盘送去大公子房中，然后他到一旁算账。</p>
宋亦柏挑高眉头，接受了顾念的批评，他左肘放在柜台上，右手拉了拉衣领，松一松因汗湿粘在身上的衣服，“你怎么就肯定我是去出诊，而不是去谈生意呢？别说你看到我的药箱，那并不说明任何问题。”</p>
顾念仰起下巴，“当然不关药箱，而是你身上的气味，天知道你从哪里打了滚回来，臭臭的，你平日的便服从不熏香，任何异常气味都可能会影响到病人的反应。谈生意也好，见朋友也罢，哪有蹲在臭乎乎的地方，唯一的解释是你去出诊了，而且是去见有恶疾的病人。”</p>
顾念声音笃定，表现出对自己猜测的自信，大掌柜和宋亦柏都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大掌柜连账都不算了，又巴了过来。等着看顾念还有要说的。</p>
宋亦柏靠着柜台站的姿势没变，只是张开了右臂，低头检查身上是不是沾到了东西，提供了线索。</p>
“别看了，你身上干净得很，一丝污物都没有，没有血迹，也没有脓水。”顾念皱皱鼻子，一副鬼脸，好像宋亦柏身上真的臭不可闻。</p>
“为是血迹脓水。而不是别的？”宋亦柏眯起眼睛，来了兴趣，他发现他遗漏了顾念观察力上的特长。</p>
顾念不耐地轻哼了一声，好像宋亦柏问了多蠢的问题似的，“多简单啊。师兄你去年才出师，还是个新手大夫，重症恶疾的病人哪会让你单独出诊。外伤病人才差不多。但外伤病人需要干净的环境养伤，不洁的环境会恶化伤势，所以你那个病人的情况非常糟糕。你到底去了地方？”</p>
宋亦柏柔柔地轻笑，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声音软绵绵地透着慵懒，那是欣赏和欣喜的情绪。“你再猜？”</p>
顾念又皱皱鼻子，纠正宋亦柏的用词不当，“没听说过大夫瞧病都是靠猜的，结论都有证据支持的。”</p>
宋亦柏脸上的笑意更大，连大掌柜都笑了，鼓励的目光注视着顾念，等他继续说。</p>
顾念低下头，要看宋亦柏的鞋底。</p>
宋亦柏让他看了，两只鞋底都看了，但没有提供有用的线索。连根草屑都没有。</p>
“找不到证据下结论了？”宋亦柏从善如流，现学现卖，脸上是轻松的坏笑。</p>
顾念抬起脸。看了一眼大掌柜，大掌柜笑眯眯。双手交叠地放在柜台上，暗示都没给。</p>
顾念用一根手指挠挠脸颊，慢条斯理地重新吭声，像是自言自语地整理自己的思路，“病人养伤的环境恶劣，可能是居住条件不好的穷人。但即使一贫如洗的穷人家庭，如果真要挽救亲人的生命，定会竭尽所能地提供一个干净的环境，勤快地换洗床单被罩保持病人身上洁净是基本要求，可你身上的气味又不是这么说的。干净成了矛盾，病人跟穷人无关，而是病人所在的地点要同时符合环境恶劣和保住性命两个条件。”</p>
宋亦柏与大掌柜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转脸面对顾念又是那副略带欣喜的淡淡笑意，“你的结论呢？”</p>
顾念毫无头绪，她左右看来看去，但除了眼前的大掌柜和宋亦柏，没人对他们多加注意。</p>
总觉得答案就在嘴边呼之欲出，可就是说不出来，顾念原地团团转，那样子又惹得宋亦柏低声吃吃地笑。</p>
听到宋亦柏的笑声，顾念又转身面对他，歪着脑袋，目光把他从头到脚的来回扫视几遍，回顾自己到底还漏掉了哪些有用线索。</p>
“不洁的环境会导致伤势恶化，那么病人受伤应该是数天前的事，也就是从那时起，病人就一直处在一个糟糕的环境下。治疗是为了拖着性命，病人不能死，说明此人有一定的重要性，但不是权贵身份。师兄身上没沾到污物，你的小厮只抱了药箱没拿罩衣，显然换药时你没凑很近，你对治疗不上心，对病人的死活不在意，这有违大夫的操守。”顾念不解地皱起眉头，仰起脸看着宋亦柏，“那个病人惹你生气了，你讨厌他，可你又要去。为？你的行为表现说明你和病人并不相识。你在气？病人怎么招惹你了？”</p>
“你说呢？”宋亦柏收了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念，轻声问道。</p>
顾念发现宋亦柏又不高兴了，她不安地后撤了一步，转头去看大掌柜，却发现大掌柜也一脸紧张激动地望着自己，好像就在等着自己说出那个代表最终答案的关键词。</p>
自从第一次认识宋亦柏，从试探到接触再到现在的相处，顾念知道，她已多次惹得宋大公子不高兴，一再地违背他的意愿，不知死活地挑战他的耐性底线，感谢大公子良好的家教，从不与自己计较，唯一一次真正的生气就是这次受伤。</p>
顾念咻地睁大了眼睛，嘴唇颤抖，哑了嗓音，“衙门大牢，那个碱烧伤的病人！”</p>
大掌柜难掩惊喜地笑了一声，宋亦柏的脸上也重新浮现了柔软的笑容，瞬间又变成了能吸引得万千少女尖叫的高富帅。</p>
顾念扁起嘴，心里百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些。</p>
这太意外了。</p>
“你……你为要亲自去呢？”</p>
“我若不去看一眼，我就无法想象前一晚是怎样的凶险场景，就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骂你。”宋亦柏表情愉悦，心情大好，“正好让你搬家，我早烦透了你住在那种地方，隔三岔五地卷进各种莫名其妙的事件里。”</p>
“哪有隔三岔五……”顾念想要辩解，可看到宋亦柏又威胁地挑起眉毛，她马上闭嘴。</p>
“那么，这些天。一直都是你亲自去大牢？那人现在怎么样了？还能活着么？”</p>
“他当然活着，怎能让他死了，一个外围人员，功夫不错，可惜不够忠诚。熬了几天终于受不住，把他知道的都吐了出来，那几个杀手却是硬挺到了现在。起码今天我走时，还没得到他们的口供。”</p>
“杀手们迟迟未归，江湖上又没有任务对象被灭的传闻，他们高层再笨也该想到任务失败。这会儿该抹去一切痕迹逃得无影无踪了。”顾念心里一块石头掉下无底深渊。</p>
“那是官府的事，与我无关。我只关心我的病人别轻易死了，他得活着接受律法的审判，为他的罪行赎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