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李耀、龙扬君和厉嘉陵带领着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壮战士，攀爬蜿蜒崎岖的缝隙，通过无人知晓的废弃竖直矿井，又驾驭类似地行神龙的巨大钻地车，一路上升数千米，逐渐逼近“大铁厂”所在的岩层。

一路上，却是经过无数荒无人烟或者奄奄一息的废弃城镇。

地面以下五千米，是一条模模糊糊的分界线，上下的风貌和建设城镇的目的截然不同。

在五千米线以上建立的城镇，主要目的是疏导地面的多余人口，扩大人类的生存空间；而五千米线以下的城镇，几乎都依托某种资源的发现而建立。

无论是珍稀矿脉还是数万年前的洞府和遗迹，都能吸引无数修仙者如蝗虫般蜂拥而至，带来大批原人奴工，这些原人奴工的衣食住行又会吸引更多人聚集到一起讨生活，往往能在极短时间内，自发形成一座红红火火，热闹非凡的城镇。

然而，好景不长，一旦矿脉枯竭或是遗迹内的秘宝都探索干净，就意味着城镇的末日降临。

吃干抹净的修仙者拍拍屁股走人，却注定不可能带上这些为他当牛做马的原人奴工，和因为原人奴工而聚集起来的服务性人员。

这些人的命运都和矿脉以及遗迹纠缠在一起，除了挖矿和在遗迹探索中充当小白鼠之外，几乎什么都不会，在资源枯竭之后，被修仙者遗弃之后的命运自然是无比悲惨的。

除了极少数身强力壮者还能冒险穿越幽深狭长的裂缝和隧道，去别的地底城镇碰碰运气之外，大部分老弱病残，注定要在一片荒芜的黑暗中等死，落到比10084区居民更凄惨的下场。

李耀一路走来，见到了无数这样的废弃城镇。

不少城镇的居民统统死绝，只剩下幽幽散发出磷光的白骨，还有同样失去生命力，锈迹斑斑，东倒西歪的各种采矿法宝，恰似一座座废铁和骷髅交错的坟墓。

但更惨的则是居民尚未死绝，仍旧奄奄一息，在绝望中徒劳挣扎的城镇。

那一张张活骷髅般的脸上，镶嵌着一对对如饥似渴的眼睛，其中绽放出来的光芒，简直连李耀都不敢对视。

自然，无忧教在这些荒芜城镇的发展极好，所到之处，只要不是真正的无人区，就一定有无忧教徒出来接应，给他们送上干净的饮用水，又将10084区烤熟的肉干拿去，分发给当地居民，还特地磨碎了熬粥，防止吃得噎着和撑着。

看那些居民一个个狼吞虎咽，又对无忧教徒感激涕零的模样，估计就算砍了他们的头，他们都绝不会出卖无忧教的——这个就叫民众基础了。

龙扬君告诉李耀，不单单无忧教在地底发展得如火如荼，事实上还有各种千奇百怪的思潮和组织，在帝国各大世界的穷乡僻壤和地底世界发展都极其迅猛，有人信仰无忧教，有人相信圣盟人，也有人相信蚩尤道，甚至有人直接信仰天魔，流行一种怪里怪气叫做“天魔舞”的修炼方法。

总之，只要能令人们暂时忘记痛苦，麻痹他们千疮百孔、伤痕累累的身体，甚至令他们拥有一线渺茫的机会能反击修仙者，无论诸天神魔还是九幽恶鬼，这些“卑贱的原人”们都愿意相信的。

“这么和你说吧——”

龙扬君一言以蔽之，“除了修仙大道和最高当局之外，这里的人什么都信。”

李耀心中一动，原本想问龙扬君“那修真大道”呢？

转念一想，星光组织能够在帝国边缘活跃数百年，几十次浴火重生，还越来越发展壮大，岂非也正因为修仙者的压迫太过严酷么？

是了，他大闹“天空之城，曼珠沙华”，呐喊出“修真者回来了”的画面，早就通过灵网传遍整个帝国，说不定现在帝国的原人阶层中，已经有不少人都觉醒了，亦在以“修真者”为目标而默默修炼着，酝酿着反抗呢？

或许在天极星的深处，也有这样被修真大道所感染，所震撼，所深深触动的人？

他应该对修真大道多点信心，实在不该如此妄自菲薄才是——连蚩尤道和天魔都有人相信，修真大道难道就这么没吸引力？

相信修真者的人，期待着修真者的人，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成为修真者的人，一定存在的！

不管怎么说，这次地底之行都令李耀大开眼界，真正认识到构成帝国基石的底层究竟糜烂和腐朽到何等程度——修仙者对这里的统治实际上已经近乎失效了，人们宁可信仰灭情绝欲的至善之道，乃至彻底混乱的天魔之道，都不愿意相信头顶上的修仙者，这是何等讽刺，又何等可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