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石不由得一笑,神情竟变得说不出般的轻松,他伸了伸懒腰,身子立刻就发出一阵爆豆般“噼里啪啦”的响声,一股威压,瞬间便笼罩在楚门众人的心头,便是楚天将,也微微眯起了双眼。</p>
“想不到,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纪,已到了入土的年岁,到头来,竟让一个十几岁大的孩子看不起,唉,真是丢人丢到家了…”</p>
楚天将轻拍双手,微笑着向前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鼓起掌来,连声说道:“好,好,我就知道,你绝不会只有这些实力,快,认真起来吧,让我看一看,你真正的实力!”</p>
李石猛提大枪,喝道:“好,小子,你看好了…”</p>
楚天将亦提起大枪,喝道:“来!”</p>
……</p>
……</p>
一阵烟尘过后,雪,下得更大了,飘飘扬扬的雪花,扶摇着,自空中盘旋着,迎着一阵风,落了下来,落在众人的头顶上。</p>
众人不禁抬眼望去,雪,已如薄雾一般,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他们,恍若置身荒原。</p>
不知何时,圣月神教大厅的穹顶,已被掀翻了下去,穹顶破开一个洞,黑漆漆,暗黝黝,如野兽的巨口,似要吞噬黑夜。</p>
在那雪幕覆盖之下,一个人,倒在那里,他的头顶,便是那个黑漆的洞口。</p>
他望着那个洞口,那个洞口也在望着他,那个洞口,便像是一个黑洞一般,他所有的记忆,都被那个黑洞吸取,吞噬,所有的骄傲,自尊,都已不复存在。</p>
他能够听见众人隐约的呼喊声,可他却已听不真切,他是故意听不清的,那些,是嘲弄的声音,嘲笑他的无能,嘲笑他的不自知,嘲笑他的过往,嘲笑他所有值得骄傲的一切。</p>
他,败了。</p>
是的,他败了,便犹如一条丧家之犬一般,他只想找到一个洞口,蹲在里面,轻声呜咽,可他现在却又偏偏动不了,他什么也做不了,便如像一条狗一样逃命,也做不到,他不如狗,他简直已不是个东西。</p>
他在痛骂自己,他的脸很红,在发烧,那是一种名为羞愧的东西在作祟,可是,他以前竟从未体验过。</p>
他忽然记起,当年有一个很有名的剑客,一柄长剑,纵横西域,可,还是败在了他的手下,他出言侮辱,那时,那名剑客的脸,也如他此刻这般,火红似霞,后来,那名剑客引颈就戮,不知今日,他是否也有那般勇气。</p>
雪花,落在他的唇上,很凉,他呆呆地望着天,望着那一方洁白,眼前,便又浮现出那一幕。</p>
“真的…是以脚使出的枪…我…学不来…”</p>
他喃喃自语,声音很低,低得,仿佛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p>
他终于承认了,他并不是无敌的,他终于亲手将自己的尊严,掷于地上,反复蹂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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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石收起大枪,缓缓地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说道:“你很不错…”</p>
楚天将闭上双眼,他已不想再面对这个人,这个,将他的尊严击碎的男人。</p>
“你要知道,磐石虽坚,可也并非坚不可摧,更非,不可挪移,这世间,有万般招式,万法皆妙,万法归宗,可武道冗长繁复,妙不可言,这其中深意,又岂会是一块小小的磐石,便足能一以概之的?”</p>
楚天将缓缓地睁开双眼,他的眼中,已慢慢燃起希望,恢复神采。</p>
“总有一日,我会亲手打败你…”</p>
李石笑了笑,道:“你很好,若是肯醉心于武道,你打败我的那一天,不会来得太晚…”</p>
楚天将已被人扶起,走出大厅。</p>
楚天莹看着李石,眼中,是说不出的异样的神采,良久,她方才冲着李石抱拳禀手,深施一礼,说道:“前辈,打扰了…”</p>
李石望了他们一眼,眼中陡然闪过一道杀机,可随即便消失殆尽,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轻声说道:“我已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未来这天下,终归还是你们这群小鬼的,我这作古的老头子,又何必还要在你们的面前,摆上一座巍峨高山,让你们无法攀援呢?你们走吧…”</p>
楚天莹闻言,忙再施一礼,高声说道:“多谢前辈!晚辈!就此告退!”</p>
说罢,转身就走,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做停留。</p>
待众人散尽,幽暗的大厅之中,便又是一片鬼魅寂静,只有“呜呜”的风声,和雪花落地时的轻响,交相辉映。</p>
李石望着那雪花,望着那天苍穹顶,又默默地叹了一口气。</p>
他牵起小八苦的手,捡起那根大汤匙,亲手交到小八苦的手中,然后,缓慢地,步履艰难地,走上石阶,走到黑衣教主的面前,静静地凝视着黑衣教主那张苍老的脸,那头已白如初雪的发,一声轻叹,两行老泪,便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p>
良久,李石仰起头,又低下,抽开双腿,坐到黑衣教主的身旁,伸出一只手,将黑衣教主轻轻地搂在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就这样,坐了很久……</p>
雪花落下,在他与黑衣教主的头顶,已积了厚厚一层。</p>
他双目呆滞,眼望前方,轻声说道:“阿囡,我来晚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