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天光黯淡，已近黄昏。</p>

玄月背对着众人，微微仰起头，望向天。</p>

他的头上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他的脚下是猩红难褪的血迹。</p>

他的后背已结痂，已不再滴血。</p>

此刻，玄月在众人眼中，竟忽然有了一种英雄迟暮的感觉。</p>

也许，那只是众人的错觉，可即便是连玄月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老了，他的确已该算得上是一个迟暮的老人了。</p>

在他这个年纪，有的人已抱了孙子，安享晚年；有的人已功成身退，归隐山林；有的人早已作古，成为前人眼中的回忆，后人心中的传奇。</p>

可玄月却仍在为着他的宏图，为着他的霸业，拼命，流血……</p>

他的确已可算得上是一个悲哀的人，至少在别人看来是如此，不论是前人的眼中，还是后人的心中，他都是一个悲哀的人……</p>

现在，他已永远地成为了前人眼中的回忆，至少，北袈裟和樊天烈就会永远地记得他，哪怕他们已死。</p>

可玄月却还没有成为后人心中的传奇，因为，还没有哪一个后人，胆敢来与他一决胜负，至少，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遇到。</p>

李梦龙已在一旁看了半天，他以前并不认识玄月，当然更不可能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p>

他对玄月的认知，都是来源于一个人，那个玄月的心腹，也就是被他捉住的那个人。</p>

他认为，玄月不过就是一个卑鄙自私，善于玩弄权谋，见利忘义的小人，这也确实没有错，玄月的确就是这样的一个人。</p>

可他现在却又发现，玄月除了是一个小人之外，还是一个英雄，一个豪杰，一个彻彻底底的英雄豪杰。</p>

不得不说，玄月的确是一个很传奇的人。</p>

至少，在这之前，李梦龙还从来也没有遇到过，像他这样的人，像他这样，既是真小人，又是真豪杰的人。</p>

玄月真地可以成为一个传奇，他缺的，也只不过是一个契机而已，一个需要别人给他的契机而已……</p>

李梦龙本打算给玄月这个契机，可惜玄月已伤。</p>

李梦龙虽然算不上是一个真豪杰，但至少却绝不是个真小人，他还做不出趁人之危的事。</p>

所以，李梦龙也低下了头，李梦龙低下了头，便很难再有别人抬起头。</p>

大家都在等。</p>

忽然，玄月已转过了身，大家便不由得看向他。</p>

玄月的一举一动，总是能够牵动着众人的心。</p>

可人们在玄月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痛苦与恼怒，人们看到的只是微笑，只是他那一贯的微笑。</p>

“你们不必见我受伤，便有所顾忌，说实话，这点小伤，对于贫道来说，只是挠挠痒一样，你们尽管过来便是…”</p>

众人闻言，忽然便觉得后背一凉，仿佛自己后背上的皮也被别人剥了下去……</p>

——如果我的后背上的皮也被剥了下去，我也能做到像他这样谈笑自若吗？</p>

答案当然是不能。</p>

这是此刻众人心中的想法。</p>

也许真豪杰与普通人之间的区别，便在于此吧。</p>

“哈哈哈，玄月道长好生豪气，本姑娘佩服你！”</p>

就在众人沉默之时，一阵金铃般的笑声，打破了这沉寂的场面。</p>

众人不禁回过头，便是连玄月，也不禁抬起头，望向来人。</p>

能发出金铃般的笑声，证明来的是位姑娘，而在场众人，除了玉蝴蝶外，只有一位姑娘，便是那名金剑少女。</p>

玉蝴蝶是一定不会发出金铃般的笑声的，她发出的笑声，通常都会很妩媚，都会令男人的骨头发酥。</p>

更何况，她现在还在百草淖中。</p>

玄月盯着金剑少女，微笑道：“女娃娃，你来做甚？”</p>

金剑少女微笑道：“想与道长较量一下。”</p>

玄月仍是微笑着，却摆了摆手，道：“不必了…”</p>

金剑少女立刻发了火，大怒道：“为什么？你瞧不起我是个女人？”</p>

玄月道：“贫道这一生，杀的人很多，多得贫道自己都已数不清，这其中，有男人，有老人，有小孩子，却唯独没有女人，尤其是，像你这么年轻貌美的女孩子…”</p>

金剑少女一扬眉，道：“想不到道长还是个很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p>

玄月笑道：“试问这天底下，又有哪个男人不懂得怜香惜玉？若是有哪个男人不懂得怜香惜玉，他便不是个男人…”</p>

金剑少女眼珠一转，道：“在这天底下，若是有哪个男人不懂得怜香惜玉，那他就一定不是个男人？”</p>

玄月道：“一定不是！”</p>

金剑少女道：“可我就认识一个男人，他就不懂得怜香惜玉，从来不知道珍惜我，道长你说，他还算是个男人吗？”</p>

玄月大笑道：“当然不算！这样的人，连半个男人都算不上！”</p>

金剑少女闻言也哈哈大笑，笑声更甜，更娇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