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他该去思考的东西。
……
入夜。
霍集睡在布雷茨旁边的位置,这位老兵对霍集有着相当的好感,或许是因为霍集没有在看见死人时呕吐,或许是因为霍集很离群,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反正老兵布雷茨就是将霍集带在了身边,连睡觉都是地铺紧挨着。
仍然有新兵在因为白天时的事情窃窃私语,不过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只剩下船在前进和波涛的声音。连海鸟的叫声都停止了。
霍集辗转反侧,他睡不着。
他轻轻推醒布雷茨,中年男人刚要骂街,霍集从口袋里掏出根完整的香烟,他立刻就接过去,然后不悦的问霍集要干什么。
“我睡不着,陪我去甲板上抽会烟。”
“好啊,不过烟得你出。”
“可以。”
霍集和布雷茨轻手轻脚的离开船舱,当呼吸到外面咸湿海风时,布雷茨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他点上烟,问霍集,“小子,还在想白天的事?”
“不,只是失眠。”霍集又从口袋里拿出根好烟,随手点上了,两个人就像是一位父亲领着他健壮的儿子在谈心一样聊起了天儿。
“克里夫,你今年多少大了?”
“十九?或者二十?我记不清。”
“二十岁就长得像你这么高壮的可不多见了,我以为你已经二十多了。”
“你呢?”霍集掸了掸烟灰。那些灰烬被海风吹走了。
“我?我快五十了。我儿子今年大概也就像你这么大。”
“你还有个儿子?”
“是啊,如果他没死的话——那个小崽子是我和一个生的,一个不怎么漂亮的哦,哦,的上帝,我的孩子一直到十五岁之前都活得好好的,直到那年他和他妈妈一起被炸死了,那个生了孩子之后就再也没出去卖过,我可从来没说会和她结婚,哪怕战争结束。”布雷茨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和夜色掩去他从回忆中暴露出的悲伤,但那一丝感情还是被霍集捕捉到了。
“我也差不多,战争夺走了我的全部,所有我爱的和爱我的都被战争拿走了。”布雷茨的烟抽完了,他伸手去掏霍集的裤兜,又从里面摸出两条好烟,他埋怨似的瞥了霍集一眼,恰好对上了霍集略带不满的目光。
“你觉得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布雷茨把新烟点上,另一条烟则小心翼翼的揣进自己兜里。
“没人知道那群政客什么时候能正常一点,越快越好。”霍集盯着漆黑的海面,天空中的繁星黯淡非常,只有月光映射在海面上。
“你长得可不像是联邦的人。我记得招募官不会去东方招募的。”布雷茨贪婪的吸着香烟,这东西船上已经不多了,从新兵这里压榨出的烟可得省着点,他想。
“我是孤儿,院长说我像华夏人。”
“哇哦,华夏?华夏可是好地方,那的战乱可没联邦这边这么恐怖,不过他们国防线那边整整一大圈都是一团糟。”布雷茨又猛吸了一口香烟,然后不舍得将烟在栏杆上摁灭,剩下的小半截也揣进口袋里,“要来点酒吗?这船上最不缺的就是马尿了。”
“好,帮我也拿一杯来。”说着,霍集跟布雷茨一起去拿了两杯酒,两人一同喝完那廉价的酒水之后,就又回到船舱中继续睡觉了。
在远方海与天相连接的地方,一块黑黝黝的陆地露出了身影,然后陆地的影子越来越大,最后在东方亮起鱼肚白时,陆地终于暴露出它的全貌——一块崭新的大陆就这样出现在这艘船的终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