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马嘶、人声、惊叫、呼喝响作一片。
围在四周的百余府卫饶是精兵重甲,可他们面对的不是杀烧屡掠的外寇,而是他们入伍之初被告知守护的河西百姓,手无寸铁的百姓,手无还击之力的妇孺,一时踌躇不及动手。胯下战马受惊,队伍四散开来。
身在马车之中,窗门紧闭,瞧不见外面的情形,但听渐屈渐近的嘶喊声,俨然已无法猜出护队已有冲破,即便流民没有恶意,可谁知其中无暗中之人藏身于此,而身为女子又如何在千万流民中安身?
英子尖削似的脸庞已掠上惊慌,不复先前的镇定,却也知当下最为要紧之事。
她慌忙拿起一旁的帷幔,手忙脚乱地爬过去为孔颜戴上道:“夫人,一会儿若被流民冲出马车了,您一会只管跑着躲起来,千万不要回头管奴婢!”说时已将孔颜身上的披风解下转披自己身上,连着披风上的兜帽也严严实实地戴在了头上。
一言一行,虽未言明,却已然表明了一切。
孔颜将头上帷幔一扔,咬牙道:“你以为你冒充了我,我就可以跑出去了?”
英子闻言似想到什么脸色再次一白,微微乌紫的唇瓣被咬出一缕血丝,她颤抖道:“奴婢知道外面人多,可是等会奴婢冒充夫人的身份大喊,流民一定会……”
颤抖的声音未完,外面蓦然一声断喝,仿若一个霹雳乍起——
“冲撞节度使夫人者杀无赦!”
周煜这一声断喝,犹如当头棒喝砸下。
“锵——锵——”百余铁骑刀剑出鞘的声音此起披此起彼伏响起,周边尖叫的人声缓了下来,却仅仅一瞬,人潮中再次有声音爆喊出,“夫人慈悲为怀,前年就散尽嫁妆救咱们,她一定不会让咱们出事的!”一声未落,似乎有人犹觉不够,又有另一个声音响起,“错过这次,咱们找谁做主!一定要见夫人,让夫人给我们一条生路!”
“生路……”孔颜深深咬唇。
罢了,流民会有如此也不过是为了求一条生路,既然他们只是为了求见自己一面,与其为了自己不便在暴雨动乱中露面于万民之中,反被冲撞了难看,不如她站出来!
魏康这次会成为送亲大使就是为了朝廷的救济粮,想必只要她一走出马车,抢在流民因见她更为疯狂涌来之前告知不日就有大批救济粮从京中运来,应该能压制暴动的流民。
一念计较定,孔颜深吸口气,霍然起身,走至车门,手往门上重重一抽。
“夫……”与此同时,英子惊尖的声音响起,然而不及“夫人”二字从口中说出,她的声音已戛然而止,愕然地看着纹丝不动的车门——
竟然从外面锁上!
孔颜亦是愕然,怔怔看着从外紧锁的车门。
只在这时,一声惨叫勃然而起,“啊——杀人啦!”
四下有一瞬的沉寂,却不及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声响,周煜的声音冰冷响起,“将军已下令河西各大寺院去年所得信徒捐赠布施尔等,今日寺庙违令,尔等因寻寺庙!”
“再有拦路冲撞夫人者——”声音一顿,“啊——”地一声惊恐而短促的惨叫骤然而起,周煜复又道:“一如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