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秋阳才从飞云宫回来，听他提及，难免有点儿心虚。</p>

伸手端了茶盏，送到唇边喝了一口。</p>

随着动作，抬起的袖子下落几分，露出一截皓白手腕，以及手腕上的一串佛珠。</p>

方园看见，目光微顿。</p>

片刻后，转开目光，听不出情绪地正声说道，“殿下与国师，昨日是在梨园偶遇么？”</p>

裴秋阳放下茶盏，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话来，笑了笑，点头，“嗯，我跟弯弯在逛街，不想竟遇见了国师。”</p>

方园并未看向裴秋阳，而是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什么，“国师为救殿下，强拆梨园一事，已在京中传开。”</p>

裴秋阳一愣，隐约意识到什么，皱了皱眉，“可是有何议论？”</p>

方园面含木肃，抬头看她，“有人议论，国师同殿下之间，有不妥之系。”</p>

他的声音里，藏着两人都没察觉的隐隐深沉。</p>

裴秋阳的眉头一下拧得更紧了，下意识握住手腕上的佛珠，指尖摩挲。</p>

方园看着她的动作并未出声。</p>

就听她道，“我私自去飞云宫的事儿，没人发现？”</p>

方园摇头。</p>

裴秋阳站了起来，走了两步，不解，喃喃自语，“我并未故意隐瞒行踪，却自始至终不曾有人察觉？如今大和尚知晓了，能帮着遮掩也就罢了。那先前呢……”</p>

本还存着故意做饵，引出那背后算计大和尚的人，如今这样不上不下的，让她却隐感不安起来。</p>

方园听着她的话，脸上神情起了些微的变化。</p>

片刻后，他道，“殿下如今还在往飞云宫去么？”</p>

裴秋阳被打断，站住脚，缓了下才回过神来，笑了下，却没回答他的话，转而道，“晓得这议论是怎么传开的么？”</p>

经历上一世，她再明白不过人言可畏的厉害了。</p>

龌龊于她并无要紧，可大和尚那样一个乾坤锦绣的人，她再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被污蔑被践踏了。</p>

方园摇了下头，“并未查。”</p>

裴秋阳皱了下眉，随后又展开，明白方园的职责并不是这些，能提醒自己这些已是因着多年的交情。</p>

笑了下，摆手，“是我不该多问的。关于昨日刺杀的事儿……”</p>

她朝门外看了眼。</p>

站在一旁的紫丹立时会意，领着一众宫人退了下去。</p>

裴秋阳走到方园跟前，压低了声音，“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p>

女孩儿不过他胸前，靠近的时候，能闻到她发顶上散发出来的香而不浓的幽幽花意。</p>

方园低头，看她抬起来的眼睛，“什么忙？”</p>

裴秋阳神情微冷，“昨日我无意中得知，刺杀我的人，跟桐华宫的那位有瓜葛。”</p>

桐华宫？</p>

方园眼神微沉。</p>

又听裴秋阳道，“你能不能借着调查的名义，到尚工局抓个人？”</p>

方园没说话。</p>

裴秋阳还以为这会叫他为难，当即道，“若是不妥当，那我便安排其他人去，你不必勉强……”</p>

话没说完，忽然听方园问：“其他人，是谁？”</p>

裴秋阳一愣。</p>

“国师么？”方园朝她看。</p>

他很少对自己露出这样显露威势的模样，突然这般倒叫裴秋阳吓了一跳。</p>

往后退了一步，“这事儿到底国师也有干系……”</p>

话没说完，看到方园摇了摇头，“臣去。”</p>

裴秋阳一顿。</p>

随后笑了笑，“你到底不方便，方才我本不该提的。若是叫父皇对你生了疑心，岂不耽误你？我再去安排人吧！”</p>

不想方园却坚持，“陛下既然下旨让臣调查，便不会生疑。殿下只需将计划告诉臣便可。”</p>

裴秋阳重生这一世，许多事儿都多得方园帮助，她满心信任他，又因着从小和前世的情谊，对他又多了几分安心和任性。</p>

今天才忽然想到，这样对他的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p>

想了下，将原本的计划按于腹中，只对他笑，“也没什么计划，你就先把人抓出来，应该就会有人坐不住了。”</p>

方园看着她，从小到大，这丫头只要一心虚，眼神就会扑闪不停，而且笑得愈发好看。</p>

他沉默了片刻后，道，“好。”</p>

裴秋阳松了口气，“辛苦了，要是有什么为难的，只管告诉我。你我之间，不必那般生分拘礼的。”</p>

方园点头，又道，“殿下若是能不与国师计较，还是少去飞云宫为好。”</p>

裴秋阳心头一跳，朝他看去，“这是何意？”</p>

方园看她，一双眼里顷刻涌起的惊疑与担忧。</p>

心下微沉，道，“国师之位，非比寻常。且不说多少人奉他若无上佛，就是陛下，也是信重有加。”</p>

裴秋阳明白了方园的意思，神情慢慢凝重下去。</p>

这就是她的担心。</p>

若大和尚真的筹谋娶她，将要面临的，只怕不亚于前世时所经历的滔天唾骂。</p>

百姓与天下，要的是个六根清净无情无念的活佛。</p>

若这活佛沾染了红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