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之前梳理殷墟考古史一样。
苏亦对民古考古史也做过梳理。
在北大考古专业,做民族考古的人,也就只有李仰松先生。
主要是他早些年受到林耀华先生的印象。
但真正做田野调查,主要还是从1956年到云南佤族做社会历史调查开始。
这段经历,才奠定了李仰松先生在民族考古学上的地位。
李仰松先生早年间对佤族的社会历史调查,其实总结起来基本有三点。
第一,李仰松搜集了许多佤族的历史文化现象,利用活态的民族学资料去研究,印证考古问题,如制陶术、酿酒起源,把考古学与民族学结合起来,互相印证,相得益彰。第二,这种新的、民族考古比较研究,为后来的民族考古做出了表率,对于北大考古专业后来不从从事民族考古事业的学生都有极为深刻的印象。比如后来的汪宁生以及宋兆麟都是按照李仰松先生的方式去做研究。当然,民族考古比较研究过去不少学者都提出过,可惜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进行实践,而李先生是真正吃螃蟹的人,使我们后来者少走了不少弯路。第二,李仰松先生是考古学出身,对绘画、插图比较重视,在他参与编写的《佤族社会历史调查报告》中有不少精美的插图,在同类调查报告中开了好头。这是开创了一个很好的模式。
第二,学术话语来说,就是一个很好的范式。在这样的调查报告范式中去编写民族考古调查报告,绝对是前所未见的,这也是一个创举。在后来的民族田野调查或者民族考古调查之中都成为普遍运用的方式。
事实上,一般搞民族学的学者对物质文化比较忽视,有插图者更寥寥无几。其实,不想民族学的学者不想搞,而是他们搞不来,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会绘图,想要像李仰松先生这样把考古学的绘画方法带到民族学研究,这是难能可贵的。
第三,一般搞民族学的人,不大重视拍摄民族文化照片,留下的民族学照片极少,这是很遗憾的。在过去的资料之中,原始图片并不多,并不利于传播。过去李仰松先生在佤族地区还拍了几百张照片,有些极为珍贵,如房内壁画、人头桩、制陶方法,这些是后来者所看不见的,听说李仰松先生将其捐给北大考古文博学院,令人们敬重。
实际上,照片应该是民族调查的记录方式之一,这点,早年间的民族调查往往忽略了。
不过到后世,基本上不存在这个问题,各种影视图片资料一一俱全。
然而,到后世再去研究民族学的时候,社会已经发生巨大的变化,很多少数民族部落已经受到汉族影响极大,很难保持当初的纯粹了。
因为汪宁生在民族考古方面的巨大影响力,苏亦读博的时候从事民族考古学,也受到极大的影响,要是师从关系来算,非要靠上去也是跟能汪先生沾边的。
不过北大考古专业没有开设民族考古的课程,对于苏亦来说,颇为遗憾。
在李先生的课堂上。
苏亦的存在感极弱。
因为这堂课,他的倾诉欲不高。
李先生讲述的东西也极为基础,除了目录之外,也没有继续讲述其他的东西。
也没有在课堂上把苏亦叫起来回答问题,然而,这样你以为李仰松先生就直接把苏亦忽略掉,那么你就错了。
下课的时候,李先生还特意朝着苏亦招手,让苏亦陪着他走走。
“你在河宕遗址实习的经历我知道,听说你还别王局长表扬了。当时中大梁钊涛教授对你特别推崇,说你天生就学民族考古的料,不跟他学习民族考古可惜了。还说你选择北大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啥情况?
这些话,他根本就不知道啊。
啥时候,梁钊涛教授的怨念那么大了?这是挑事的节奏啊。
苏亦只能傻笑,简单讲述一下王局长去视察的经过。
李仰松先生点头,“对于梁钊涛教授的话,我同意前半段却不认同后半段。他说非常合适民族考古,这点我是认同的,但他说你不跟学民族考古可惜了。我倒是不觉得,如果你真对民族考古感兴趣的话,跟我学习也没有问题。”
啥?
李仰松这是要跟梁钊涛教授抢人的节奏啊?
问题是我不是梁钊涛教授的弟子啊。
这完全就是挖宿白先生的墙角好不好。
苏亦能答应吗?
要是他敢答应,分分钟被宿先生逐出师门。
这样一来,苏亦只能装傻,“李老师,其实我对民族考古不太了解。”
李仰松先生不在意,“没事,你以后要经常过来听我的话,你会慢慢了解的,说不定就会爱上民族考古。甚至广义来讲,你们在广东做的百越考古也属于民族考古的一部分。所以,不要忙着拒绝。就算你未来研究佛教考古,肯定也会涉及到雪区以及西域地区的民族考古。这个方面咱们都可以交流一下的。”
显然,李先生也想招研究生了。
现在既然没有研究生招生资格,拿着别人的研究生来练手,过一下导师的瘾,应该也是不错的。
对于这个提议,苏亦当然不会拒绝。
于是,苏亦跟李仰松学习民族考古的事情似乎就这么敲定了。
两人走在文史楼楼梯上,这不动声色的交谈的模样,像极了情报头子在交易。
苏亦确实不抗拒跟李先生在学术上的交流,前世要有这样的机会,苏亦说不定要幸福的休克过去了。
因为跟李仰松先生有了这样一个不算约定的约定。
苏亦下课以后到图书馆,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借阅他的相关论文,如《云南省佤族制陶概况》,《考古通讯》1958年2期;《佤族的葬俗对研究我国远古人类葬俗的一些启发》,《考古》1961年7期。
此外,还有宋兆麟:《云南永宁纳西族的葬俗-兼谈对仰韶文化葬俗的看法》,《考古》1964年4期;《云南永宁纳西族的住俗—兼谈仰韶文化大房子的用途》,《考古》1964年8期。
甚至还有一些汪宁生的相关论文。
在五六十年代,相关的民族考古论文并不算多。
可以看的,也很少。
一个下午的时间,苏亦就能把这些东西给翻完。
前世,苏亦曾经看过李仰松先生参与编写的《佤族社会历史调查报告》,也看过他自己编写的《20世纪50年代西盟佤族社会历史调查》。
这些书是了解云南佤族最为重要的资料。
甚至,翻看这些论文以后,苏亦也去借阅林耀华先生的相关著作。
虽然在图书馆泡了一整天,但苏亦也没有萌生要写相关论文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