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平明定一郡(1 / 2)

盗鼎三国 褪尽风华 0 字 2021-10-16

 夜色,渐渐浓了,又渐渐轻了,继而又浓了,正是三更时分,那野外草丛上,曼珠沙华似招摇着清明的诱惑,却不知以献血点染的,是谁。</p>

东平城内,巡逻军士也落了寒锣,间隙相隔不知不觉拉出好长距离,本是一鼓便须交叉而过的,如今已落成盏茶功夫。</p>

又一队军士经过之后,很突兀地,自檐角屋后窜出一个人影来,黑衣钢刀,探头探脑,将四下里打量,而后往后招手,接着又窜出一人来,继而又窜出一人,再接着,三五个,七八个,都是一身黑麻衣,将钢刀在腰间悬了,轻手轻脚往城门而来。</p>

这一行,十分有行止,见人辄止,贴着墙根的阴影,旋风般卷在城内,不片刻,眼见城门便在眼前。</p>

领头那个示意身后停止前进,眯着眼睛借着黑暗的掩护将城门洞并城头细细打量片刻,没有发觉不妥处,方低声道:“一会儿都听我号令,不为杀人,只需打开城门便可。竖子兵精将悍,非你我区区数十人可抵挡片刻的。”</p>

这一行,自然是城内望族所出的死士了,虽然那血书上早写好了功劳,但谁也不想让别人小看,这人既然先发夺人,当然有人不情愿。</p>

就听一把略微阴柔的声音哼道:“凭什么要听你号令?|</p>

那人怒道:“事到如今,你还惦记这些?你要是自忖有把握比我更适合带领大家打开城门,那么你来。要是没那个能耐,趁早闭嘴,发出响动让这些精兵悍将听到,你我身死是小,耽误大事谁来负责?”</p>

那阴柔嗓音的冷笑道:“你也不是刘兖州派来的,谁知道你有没有本领带着弟兄们顺利打开城门?别把天下人都当成你一样,哼,你的心思,我不知道么?无非待会儿让我们弟兄去作吸引那竖子目光的棋子,你自己打开城门,好将功劳都揽进了,是不是?”</p>

不等这人说话,又有人冷笑道:“定然如此。倘若不是,何必这般狗仗人势?若论手段,这里无人在你之下,若论出身,你不过区区一个贱奴,放着主人在此,你也敢登鼻子上脸,强把沐猴当冠带?”</p>

那人一事气怒,但他能得到这些个望族表面上赞同的带队之人,自然也有过人之处,闻言一握手中刀柄,冷声道:“待会儿只看火起,所有人全部先往城头上冲,包括我在内,有一个磨磨蹭蹭敢耽误事的,休怪我手里钢刀无情!待冲到女墙根上,听我号令,掉转头往城门洞里冲,斩杀守卒,打开城门迎接刘兖州入城最为要紧!别忘了,现在咱们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谁敢乱蹦跶,大家伙一起玩完!”</p>

说完,这人便往阴影里一蹲,黑暗完全淹没了他的身影,若非从眼前走过,不能看出这里居然潜伏着几十个大活人。</p>

或许是这人的话起了作用,也或许是这些由游侠儿和死士组成的大队自知嘴上不管怎么说但大部分人恐怕都难逃一死,一时间,这里的呼吸竟都停止了一般,那空气,凌晨的清甜带着些微的冰冷,竟也在这里停滞住了。</p>

沉默,等待,这就是暗夜刺客。</p>

在等待中迎接致命一击,在那惊天一击中收获荣耀,然后,或者带着荣耀遁入下一波黑暗和沉默中,要么,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为沉甸甸的收获献上最后一鸣荡气回肠的惨烈诀歌。</p>

有人说,刺客最理想的应该是少数甚至单人行动。</p>

这话不对,刺客,只是一个代号,它可以由一个人组成,也可以由一个团体组成。</p>

一个人的刺客,没有人分享隐藏在沉默和黑暗里的孤独,也没有人能分享收获后那种荣耀。一个团体却不同,背后靠着坚实的同伴,先一个一击不中,下一个便全力扑上。一个人的刺客,一击不中便无可奈何,而一个团体却不同。</p>

水流似的碰击,纵然是山岳,也要为之崩塌。</p>

这些黑衣死士,便是孤独的刺客。</p>

城头上,魏延贴着城垛,眼睛一瞬不眨地注视着城内的街道,那里是内鬼们接近城墙梯和城门洞最短距离的所在。在他身边,屏气凝神口中叼着刀手里握着弓弩的军士,眼睛微微闭着养神,耳朵却时刻竖起。对他们这些老卒来说,眼睛看到的,有时候不如耳朵听到的,耳朵听到的,有时候不如舌头触到的,舌头触到的,不如感知觉到的。</p>

城门洞里,典韦怀抱短戟,昏暗的门洞灯照不到自己身上。但他的位置,是假作疲惫不堪要么靠着城墙睡觉要么席地而坐的老卒。</p>

“叔至神神秘秘的不说,大哥也不说,他跑哪里去了?”典韦有一点没一点地打着盹,他的眼睛,在不需要杀人的时候也不会像铜铃似睁着。甚至他都不必要凝神去听,对于典韦这种级别的战将来说,似乎沟通天地般的感觉,才是最骇人的存在。</p>

整个天地,似乎都在等待什么。</p>

那一行黑衣汉子,突然一起排出一个激灵,似乎空气中的冰冷的味道,在这一刻到来之前俱都化作了刺骨的钢针,千万把,从毛孔里往血液中窜。</p>

倏然,东城一声狐啼,毛骨悚然。</p>

典韦微微侧了侧耳朵,嘴里低声咕哝了一句,又偏过头睡着了。</p>

城头上的魏延闻声低声呵呵而笑,旁边的军士能听得清:“吓咋呼什么,吓跑了人家谁负责?”</p>

此刻,城外,陈到与何曼常勇各领一军,悄然趁着黑夜自潜伏处开出,以茅草裹了刀枪,血红的战袍,将身体卷住,蜷缩在草丛之中,只是那成百上千的眼睛,恍如草原夜幕之中的狼眼。</p>

此处正在刘岱大军侧首,三里之地,最是适合急速发起冲锋。</p>

何曼探出猩红的舌头,在嘴唇上卷了一圈,羡慕地看看刘岱军营,低声跟陈到说道:“陈君,多好的东西啊,要是抢——缴获回去,想必接下来主公招兵买马,大可节省好多。”</p>

陈到是个比较沉默的人,只有在讨论军事部署的时候才会表现出自己的见底。</p>

听何曼这么说,陈到只是一笑,道:“你是眼红人家的战马了吧?!”</p>

何曼挠挠头,嘿嘿笑着说:“可不是么,以前作贼,漫山遍野地跑也不觉着什么,现在总算有了个落脚之地,看你们骑马,好是威风,自然艳羡。”</p>

说完,又添了添嘴唇,带着央求的味道向陈到道:“陈君,俺也不敢多求,待会儿乱战起时,能否容俺抢——缴获一匹战马来用?”</p>

陈到为人谨慎,但他不刻板,也早将刘岱的辎重物资视为自家所有,成功之后卓逸夫还不知怎样奖赏呢,何曼这点小小的要求,就算他先看上一匹骏马,那也是不碍什么大事的。</p>

于是点点头,道:“此乃好事,某怎会阻拦。只是须谨记,今夜之战,败刘岱从此不敢直面平原,何君但凭本事,然不可纵容部属贪财求功,当以主公大事为要,倘若有失,便是主公宽宏大量,也应该知道程先生的军法无情!”</p>

何曼一缩脑袋,他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p>

原本何曼想着跟着自己的老兄弟也不少,但平日里操练习武并不积极,要凭战功拥有坐骑恐怕一辈子也不要想着实现,因此打定主意待会儿乱战起时让他们自己去给自己抢来。他知道几匹战马的事情,就算闹出点事情来让卓逸夫知道,卓逸夫也不会太苛责。</p>

但程昱则不同。程昱如今兼任着军法功曹,他就是卓逸夫大军的军法官。程昱有好仪容,美髯飘洒,威风凛凛,又是饱学之士,寻常人见他便觉心畏心折,何曼这些原黄巾军的余孽,被程昱收拾了不知多少次。本来这些桀骜之徒应该记恨,但程昱公正严明,不以喜恶而移眼于人,这些桀骜之徒还就敬服这个。</p>

因此陈到一提程昱,何曼那点小心思立刻消失的干干净净,讪笑着将脑袋埋进草丛中。</p>

天知道程昱从哪里学来的手段,对待那些有出身的军士将校,他的办法就一个,打。但对何曼这样的草莽粗汉……</p>

</p>

想起程昱的手段,何曼只觉眼皮子犯困。</p>

“天可怜见哪,要让程功曹逮住,他点着个灯,坐着看三天三夜竹简还乐滋滋不时吆喝一声好,俺们哪里知道好不好,就觉着越来越困,一困就拉出去角抵,倘若输了,还得遭这罪,为几匹马,值得什么。”何曼撮着牙花子,心里彻底放弃般老兄弟弄点福利的这个打算。</p>

风声飒飒而过,不知哪处寒林里的老鸦呱呱而鸣。</p>

陡然,城内潺潺燃起一堆火,那火,渐渐升腾,渐渐壮大,突然一声爆裂,里中不知夹杂了什么,爆竹一般,爆起了火团,本是一团火,这般爆裂,登时扩大出十倍于己的体积来,下面又不知夹杂的什么东西,猛烈一声窜,直冲半空,映红了半边天。</p>

不过喘息的时间,四下里,如那火团般爆炸也似,喊声乱起,有人奔走而呼:“走水了,走水了,刘兖州杀进城,卓逸夫兵败而逃,他防火要烧了平原城啊。”</p>

俄而十数人奔走而呼,又继而,数百人,再继而,四处都是喊声,到处都是脚步人影,城内慌了百姓,倚着窗根侧耳倾听,低声与家人互相壮胆似询问:“好端端的,怎么就又打起来了?”</p>

也有人摇头叹息:“汉室不幸,诸侯争霸,只怕乱离之世,已然开始了。”</p>

蓦然间,只听外头靠近城门处喊声大作,隐约有死伤者的声音被夜风卷来。</p>

百姓哪里能见,城门处,这时厮杀最是到了要紧的关头。</p>

那隐藏在阴影里的黑衣死士,在火焰升起的那一刹那,趁着城头的人大喊大叫,飞身从黑暗里跃出,数十个大汉,没有一个留在那里。</p>

城头的人数虽多,但军容甚不周正,慌乱的样子,还显出太多的疲惫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