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楼这个场所蹿混，小厮也算识人无数，一双眼睛贼亮，仅打量一遍，便能估摸出一个人出身、地位甚至腰包里钱财，不说百分百准确，但也八九不离十。

眼前的二位，明显不是多有钱的主。

不过，这小厮也知道，横山镇虽是个小地方，但来往行商颇多，鱼龙混杂，不可完全以貌取人，以前就吃过类似的亏。

“管你是不是扮猪吃老虎，还是真的潦倒窘迫，只要你能掏出真金白银，那我就当你是爷伺候。如果不然，嘿嘿，自有人收拾你...”小厮精明如豆，眼睛一咕噜，不等眼前汉子反应过来，又腆着脸笑道，“那客观先里面请...但您这头毛驴...”

“昂昂...”

小毛驴好似不喜，叫唤了一声，高昂着头，冷冷蔑视的样子。

“小爷吃啥，就给这头畜生喂啥，不能怠慢一分！”络腮汉子抬步跨进酒楼门槛，像是随意说道。

“呃...”

小厮明显一愣，竟还有这样的奇事，不过也由不得他做主，登门的每位客人都是大爷，怎么吩咐就得怎么做。脸上惊愕一转而逝，小厮走下阶梯让开身子，向瘦的皮包骨头的老人道了声请，然后接过他手中的缰绳，转到酒楼后面去了。

......

酒楼一层正中央，四方桌上摆满了十几道佳肴，盆、碟、罐等交错垒起。

络腮汉子斜了半个身子，一只脚搁在屁股下的长条木凳上，一手耽膝拎着酒壶，不时吸溜一口，另一只手持筷箸或汤匙，轮换更替，甚至有时直接下手抓食，活像饿死鬼投胎，一点吃相都没有。

“嗝...”

这样一直持续了足有半个时辰，他才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酒气冲天，混着满口酸臭味，简直要熏死人。

周围的其他食客早就不耐烦，若非不愿多生是非，又有跑堂小二好言劝慰，早已乱起来了。

“美味，美味啊，太他娘的好吃了，小爷我都快一个月没尝过这么美味的大餐了。”

络腮汉子仿佛才抬起头，旁若无人的一手剃着牙缝里的肉丝，一手人拎着酒壶，连赞了几声。

“客官，小店可还值得一顾？”

还是那名小厮，弓着身子站在桌旁伺候，脸上腆着迷人的笑，问道。

其实却不知他心里早已将络腮汉子鄙视了千百回，这不知是从何处山旮旯蹦出来的一个野人，完全没见过世面似的，坐没坐相，吃没吃样，粗鄙不堪。

若不是看在这满满一桌佳肴所值份上，小厮岂会卑躬屈膝的伺候，不过，也是该算账的时候了。

“值得！”

络腮汉子从牙缝里剃出一缕肉丝，沾在指端伸到面前看了看，接着嘴巴一吸，又吞入嘴里咀嚼，差点没把周围的人给恶心死。

“客官，那您看这...”小厮强忍着从喉咙里泛起的呕吐感，食指和拇指轻搓，仍然笑道，“还有后院您那脚力一份，小的刚才已吩咐后厨送过去了，保证一模一样，半点不差。”

“不急！”络腮汉子摆摆手，指着桌上空空的盆罐等，“你先给小爷把这各道汤菜介绍一遍，小爷几乎有一个月没吃过这么一顿大餐，以前遍尝天下美食，也很难感觉到如此合口，自然要了解透彻。”

“以前遍尝天下美食，我呸，骗鬼呢！”小厮心中暗骂，根本不信，不过还是上前两小步，笑着一一讲解道，“那客官您可真是来对了地方，小店名为天下风味，几乎国内每个城镇都有分设...不过，您面前的这些，却是此地特产，外面很难见到，就算有，也失了原滋原味。”

“这盆是龙鳅汤，据说百岁龙鳅体内便能汇聚一丝龙血，对练武的人有很大好处。”

“这盘是虱龙虾，出自小镇辖内梁湾，实属珍馐美味，想必客官也深有体会，不过出产极少，离开那片水域后也寿命不长，很奇怪。”

“这罐骨头煲，那可厉害了...”

“这个，嘿嘿，客官应该懂得...”

小厮一道一道介绍下去，只觉得口干舌燥，但为了这桌所值的提成，也是拼了。

“哈哈，妙，妙，太妙了，小爷又长了见识，没想到这深山老林里竟全是宝啊...小爷既然来了，那是肯定要溜达一圈，亲身感受一下了！”络腮汉子大笑。

“自己找死，可别怪我，你以为这些食材出产地都是你家后花园啊，还溜达一圈？”小厮暗咒。

“哐当！”

食客渐多的大厅内，近邻中央的一桌突然传来一声响动。

一名浑身劲装的瘦削中年人猛地站了起来，差点带翻了桌子，他转过头看向络腮汉子这桌，现出右脸上一道狭长的刀疤，接着自他眼中射出两束冷光，不过随即又被同桌人拽了下去，继续用餐。

“呦，吓唬小爷呢！”络腮汉子鬼叫一声。

“客官，莫要多事啊。小的费尽口舌，刚才也为您介绍清楚了，那您看。”小厮眼多尖，赶紧诉苦劝道，以催促饭钱来转移络腮汉子的注意力，不过也是真要。

“好说，好说...老黄...”络腮汉子倒是干脆利落，眼皮一抬，看向了桌旁的老人。

小厮也不由转移视线，瞄着这位自打进来就没挪动半步，也不吃不喝，仿佛苦行僧一样的老人。

老人还是那幅样子，眯着眼，歪着身，似乎一直都在打瞌睡。听到络腮汉子喊声，他才像从梦中醒过来一样，只剩几根稀疏的白眉抖了几下，睁开一双浑浊的小眼，却被垂下的褶皱掩盖了大半。

“呼！”老人轻吁一口气，眯着小眼，几乎快看不到眼珠，默默打量着眼前这位络腮汉子，暗叹一声，“奇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