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东阳败了。</p>

他所率的一万新兵，行至萧县以西，忽遇一股秦军主力，足有三四万人。狭路突逢，也不及摆什么阵势，双方便是一场混战。怎奈兵势悬殊再加上新兵无心求战，没过一刻，宁东阳的队伍便已溃散。宁东阳本人也亡于乱军之中。</p>

“已退至何处？”刘邦急问。</p>

“我军原路败回，离此已不足三里了。”那斥侯喘着粗气回道。大家急冲出营帐向前路眺望，只见远处烟尘渐起，已隐隐约约能听得到人喊马嘶之声正迅速向这里接近。</p>

“所有兵卒即刻整鞍上马，随我前去收拢乱军。”刘邦果断地下令。众人均知此为紧要关头，应喏了一声，便急急的去了。</p>

兵败如山倒。败兵溃散奔逃，这三里的路程转眼就到了。骑兵刚刚骑上马背，尚不及列成阵形，已有成群的败军冲了过来，不少马匹受惊，扬蹄长嘶不止，情形一时大乱。</p>

刘邦厉喝了一声：“审食其，你护住夫人，其它人带好自己的部下，聚拢一处跟我冲！”此刻，他也顾不得收拢乱军了，在这数万人的混乱战场上，几百骑兵就如同一滴水般转瞬就能被吞没。唯有聚拢于一处，才有一线生还的可能。</p>

审食其带着十几名精锐骑兵护在我的周围，裹着我和红玉的马一起往外冲。而我手脚冰凉，头脑中一片混乱，一时连方向都已经辩不清楚，只能盲目地跟着骑兵的后面。</p>

我从不知道真实的战场便如同地狱一般，眼中看到的是奔跑、呼喊、挣扎、死亡，殷红的鲜血与乌黑的泥土搅拌在一起，把一切都粉刷成了这种可怕的混合颜色。耳中听到的则是无数人的呼喊、惨叫、哀鸣、呻吟，那些声音汇合在一起，震耳欲聋，充斥于天地间，而把其余的一切声响都挤压了出去。</p>

我目不能视，耳不能听，连呼吸也几乎停止了，一颗心像是被重锤击打着，一下又一下。</p>

在这个数万士卒混战的血色战场上，生命是如此的渺小和脆弱。</p>

由于大批乱军冲了过来，骑兵根本无法在混乱的人群中发挥速度的优势，不多久，背后追兵的马蹄声便已清晰可闻。刘邦和樊哙领着骑兵在前开路，为了及时冲出乱阵，他们对自己的队伍也下了杀手，用刀剑硬生生地杀出了一条血路。但尽管如此，骑兵队伍仍然处于时而聚拢，时而被迫分散的状态。几百人的力量，在这样的乱局里根本起不了一点作用。</p>

秦军已经近在咫尺，无数支弩箭自后方嗖嗖射来，尖锐的破空之声在我的耳边不停的响着，紧接着就是无数连皮甲也没有的兵卒惨叫倒地，有的一时还没有死，挣扎着在地上爬了几步，随即被跟在后面的乱兵踩倒，生生被踩死在地上。</p>

大地，漾起了一片血海。</p>

我身边的骑兵在不断的减少，在这种乱局之下，骑兵只要受伤落马，基本上生还的可能就很小，很多都瞬间死于后面乱军的踩踏。快要追上刘邦与樊哙的前队时，最后一个骑兵也倒下了，此前他一直跟在我的身后，用身体为我挡住后面射来的弩箭。</p>

可我，甚至都来不及看他一眼。</p>

审食其换到了那个骑兵的位置，挡在了我的背后，抬手在我骑的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嘶声叫道：“小姐，快走，跟上沛公的队伍就安全了。”一句话未说完，身子巨震，已是中了一箭。</p>

我惊叫道：“食其，你中箭了！”</p>

审食其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居然还笑了一下，道：“没事。”转头向紧跟在我身边的红玉厉声道：“看什么看！和小姐往路边跑，紧跟着沛公的队伍，不要裹在中间！”红玉满脸是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咬着牙回过头，一鞭子抽了下去。</p>

在跟上刘邦的前队，从中间杀到路边的这短短数息之间，审食其始终挡在我的身后，我只看得到他苍白的脸，却看不到他背后究竟中了几枝箭……</p>

堪堪已快要冲出乱军，正要松一口气，我的马却突然踏进了一个深坑，前蹄一空，猛地前仆倒地，我不禁惊叫一声，由着惯性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只觉一阵剧痛袭来，眼前一黑，嗓子眼发甜，几乎有种要吐血的感觉。</p>

“小姐！”跟在我后面的审食其大喊一声。猛的从马上跳了下来，伏在了我的身上，用身体挡住了即将要踩在我身上的几支大脚，自己却“扑”地喷出了口鲜血，喷在了我的脸上。</p>

“你……”我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