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寝宫之中。</p>

赵宗全捧着一碗老参汤，用小勺舀了，小心地喂到赵开益嘴边。</p>

昨夜之后，赵宗全就已是受了正式诏书的太子，赵开益重病在身，他作为太子自然要入宫侍疾。</p>

病床上，赵开益很努力地张嘴喝了一口下去，可他的食道已经彻底闭上，就是想咽也咽不下去，努力了几次之后，汤水从嘴角溢出，顺着胡须往下淌，把褥子浸湿一片。</p>

曹皇后忍住眼泪，从身后内侍手里取过白棉巾，小心给赵开益整理仪容。</p>

赵开益静静平躺着，像一盏熬干了所有灯油的灯，只有一双眼睛还泛着一丝活气。</p>

太医一个个轮流上去把脉看诊，然后又面容严肃地退到帷幕之后，在曹皇后和赵开益面前叹气摇头。</p>

曹皇后眼前一黑，站都站不稳了，赵宗全慌忙叫来宫女扶住她，又让宫女把她带到偏殿休息。</p>

“扶朕起来。”</p>

满殿的死寂忽然被打破，是赵开益在说话，可他实在是太虚弱了，声音如呻吟般低不可闻。</p>

曹皇后甩开宫女的搀扶，擦了擦眼泪，快步走到龙床前：“陛下，臣妾在这里。”</p>

赵宗全也跟了过来：“陛下。”</p>

赵开益艰难地朝着赵宗全点了点头，又望向脸上还带着泪痕的曹皇后，眼神柔和了几分，随后目光变为决绝，下令道：“扶朕起来，替朕梳洗。”</p>

赵宗全有些迟疑，曹皇后却做主应下了。</p>

在两个内侍的协助下，曹皇后把浑身绵软无力的赵开益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给他梳头挽髻。</p>

曹皇后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给赵开益梳洗了，所以每一个动作都格外郑重用心。</p>

净完面，又梳好了胡须，曹皇后又遣人取来赵开益的衮服：“陛下，臣妾伺候您更衣。”</p>

曹皇后笑中带着泪，亲自给赵开益穿好朝靴，然后是中单、敝膝、革带、玉佩、大绶等。</p>

最后是帝王冕，曹皇后将黄色的丝带端正地系在赵开益下巴上。</p>

她又唤人取来穿衣镜，不停用袖子擦拭眼角，语气却听不出半点悲伤：“陛下，您看看，真精神！”</p>

赵开益贪婪地从上到下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舍，但很快又无影无踪。</p>

“撤下去吧。”</p>

赵开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御极数十年来的一幕幕，浮光掠影般在眼前闪过，权掌天下的快意，孤家寡人的孤苦，百味杂陈，难以言喻，一切都恍若一场幻梦。</p>

他晚年之时，不吝声名，到处搜罗祥瑞，苦求长生，不就是为了这一场美梦永久吗？</p>

可惜，终究是徒劳，如今，梦将醒了……</p>

“土豆利国利民，汝当善用之。”</p>

这是赵开益留给赵宗全的最后一句话，也算是对他生前过失的弥补。</p>

是夜亥时，丧钟哀鸣，帝崩于养心殿中，享年六十有三。</p>

整个皇宫中，遍布致哀的灵幡，满目都是白色的幛幔、白色的屏风、白色的几案、白色的孝服……</p>

冷风呼啸，带走一片呜咽。</p>

赵宗全跪在灵柩边，痛哭流涕。从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赵开益的遗容。</p>

赵开益好像睡着了一般，苍白的脸上还带着一点红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