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赵王张敖,亦已失其土而去其王爵,为沛公软禁于长安。”
“今之燕王卢绾,乃沛公自孩提之时,便日夜不离之手足;纵今,长安于关东诸侯愈发严苛,燕王卢绾,亦当无逆反之理。”
“及长沙王吴臣,更吴芮之亲子、吴王夫差之后裔;但只念‘南戒赵佗’,长安亦断无取吴氏而夺其国、土之理······”
语调满是感怀的说着,英布终是苦笑着侧过头。
“今,关东异姓而王,又为长安所忌之诸侯,唯寡人而已······”
“梁王彭越,有大功于社稷,又毫无不恭,亦已为沛公斩于洛阳,分其肉而‘赐’寡人之手。”
“若寡人再不为己谋,恐来日,亦当步彭越之后尘······”
以一种满是无奈的语气,道出这番丝毫听不出虚情假意的话,英布便抬手虚指向宫外,淮南军队驻扎的吴邑以西,面容之上,只更涌上一抹讥讽。
“然寡人起兵而自图,欲与淮南之吴人富贵;怎奈寡人付以厚望之吴人,今竟仍以往昔之时而惧楚卒,得居吴邑而不敢西望!”
突然发出一声满含愤恨的咆哮,英布便又发出一声哀叹,自顾自摇了摇头。
“若随寡人北上攻楚者,皆此等胆怯之徒,纵寡人身昔日淮阴侯之能,又徒之···奈何······”
听着自家大王满是落寞的自语,兵卒只默然低下头,似是不知该如何劝解。
但片刻之后,兵卒却是从短暂的思考中回过神,再次抬头望向英布时,目光中,竟隐隐泛起了些许智慧的精光!
“大王。”
“今大军所驻,乃何地?”
没由来的明知故问,惹得英布不由得一皱眉。
待回过神,看到亲卫目光中的自信,英布便也孤疑的走上前,微启涸唇。
“吴邑。”
“荆都吴邑。”
见英布并没有表露出烦躁的神情,反倒是隐隐带有期盼的望向自己,那亲卫终是直起腰杆,又对英布意味深长的一笑。
“大王身吴人,怎能或忘:昔吴王夫差之时,吴之都,便乃今之荆都:吴邑?”
听闻此言,英布面色陡然一滞,瞳孔也不由微微一缩!
但很快,英布面上神情,便再次恢复到了片刻之前,那不明所以的孤疑。
——如果不是这个亲卫提醒,英布确实是忘记了:自己现在所在的吴邑,恰恰就是春秋之时,吴王夫差的王都。
甚至连此刻,被英布踩在脚下的荆王宫,在几百年前,都很有可能是吴王宫!
但即便如此,英布也还是没能想明白:吴邑是昔日的吴国国都,和英布如今的困局有什么关系?
甚至于如今,淮南将士对楚卒莫名生出恐惧,都很有可能是因为英布脚下这座‘故吴之都’,让大家加深了对那段往事的印象!
想到这里,英布望向兵卒的目光,便稍带上了些许似懂非懂。
“仲意,寡人当引军别处,远吴邑而驻军?”
却见兵卒闻言,只满带感叹的一阵摇头,旋即满是笑意的望向英布。
“非也。”
“大王非但不可使大军移驻别处,还当于吴邑鼓舞军心!”
“且唯独吴邑,可使诸将士去惧楚之心,而生熊熊战意!”
听到这里,英布终于是隐隐猜测到亲卫的意图,便也暂时放下的诸侯的架子,终于摆出了一副晚辈对族中兄长所应有的恭敬。
“还请兄详言!”
郑重其事的一拱手,惹得亲卫一阵眼眶泛红,自顾自感动片刻,也终是在英布面前盘腿坐下来,将自己的计划,尽数摆在了英布面前。
“大王当知:今诸将士军心涣散,皆因昔,越王勾践灭吴,而后楚又灭越。”
“然吴王夫差为越所灭之前,可曾先灭越!”
“勾践之所以得复国,更后称霸一时,亦乃夫差一时心慈,为勾践所蔽。”
“今大王身故吴之都,又手握大军数以十万,何不聚诸将士于城下,再行誓师?”
听闻此言,英布的面容之上,只稍涌上一时茫然。
“再行······”
“誓师?”
自语般的一声轻喃,却惹得那亲卫重重一点头。
“然!”
“大王此番起兵而反汉,虽先已于六安誓师,然彼时,大王念不宣而速夺荆,故一切从简,亦未曾布檄文行于天下!”
“今,天下皆知大王举兵,然皆不知,大王究竟因何举兵。”
“现下,诸将士军心涣散,大王恰可趁此机,再行誓师而布檄文。”
“誓师者,乃大王言诸将士:昔,吴王夫差灭越,然因一时心慈,除恶未尽,而遭勾践之反噬;”
“今大王顺天应命,再聚吴甲数十万于吴邑,便乃继先王夫差之遗训,欲再续吴之霸业!”
“又夫差之败,乃除恶未尽;而今,沛公知大王举兵而不亲来,只遣一茹毛幼童,为数十万大军之帅!”
“大王正可趁此良机,断汉之后,不复蹈夫差灭越不净,而受反噬之后尘!!!”
满是慷慨激昂的说着,亲卫终是止住话头,微微一笑,调整一下粗重的呼吸,才最后轻语道:“及檄文,亦易尔。”
“大王便以往数岁,沛公于有功之诸侯如何相待,又如何使汉立时之异姓诸侯八人,只遗今之二者等种种,明言于天下人,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