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晓芷能够听懂一点点道理后，她就被告知，她是一个童养媳，是被买来做媳妇的，很难想象，在如今这样的世道里，居然还有着童养媳的存在，而且她命中注定的丈夫是个傻子，没有一点生活自理能力那种，她被买过去的时候大概三四岁，而她的丈夫当时应该是六七岁。她的作用就是在这个家庭的大人们年老后，能担起支撑整个家庭的劳动的重担，那时的晓芷并不清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也开开心心的过来了。”

“直到九岁那年，出门放牛的她悄悄跑去隔壁村的学校听了一节课，她就蹲在窗外听里面的老师讲外面的花花世界，登天的高楼，漂亮的衣服，奔行如风的汽车，拥挤的城市还有阳光绅士的男孩……老师对他的学生们说，你们一定要努力走出大山，外面的世界很广阔，比山里精彩万倍，学生们听得心驰神往，晓芷也是，而且晓芷比他们走出大山的愿望更加强烈，因为她脑海里真的有那些景物，仿佛曾经就亲眼所见，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只是当时她还太小。”

“后来有一天她真的就走了。或许是她平时表现的太过于乖巧，所以买她的家庭并没有对她有过什么戒心，她那天就是为家里采购一些必须品的，而后她就一去不复返了。经过一番询问，她终于踏上了心心念念走出大山外的公交车。”

“兜里揣的钱不多，刚刚过去一天而已，她就已经没有钱吃饭了，她也想过要去找点活做，可是人家根本就不收童工，很快她就饿的连走路都是困难了，那时候她就躺在公园里的长椅上想啊想，想这个大城市并没有老师说的那么好，开始想念那个山里的家，公公婆婆其实也从来没有虐待过她，相反，对她还蛮好的，像是自己的女儿。”

“后来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她开始去翻垃圾桶，因为她亲眼见别人把还没有喝完的饮料和没吃完的食物扔进垃圾桶，她就想这些人为什么要浪费食物呢？我想吃都没有呢。于是她靠翻垃圾桶又活了好久。”

“她总是待在一个地方，也不敢走远，这个城市对于她来说就像是钢铁铸就的牢笼，她怎么绕都绕不出去，这里的道路宽敞而整洁但是又四通八达一眼望不到尽头，大楼雄伟而庄严却散发出冰冷的威严，这里人都精致漂亮，大家总是面带笑容或行色匆匆，但这些人都离她好远。”

“有一次在白天她壮着胆走进了钢铁洪流，因为她看到对面的街边，有一个人将一大块面包直接扔进了垃圾桶，她当时已经一整天没有在垃圾桶里翻到正经的食物了，那块面包于她而言就像是救命的灵药，于是她奋不顾身，一往无前，而后钢铁洪流因她而断，那些钢铁巨兽不断发出如雷鸣般的怒吼，像是要震破她的耳膜进而震碎她的脑袋，不但如此，还有凶神恶煞的男人从里面现身，而后对着她无情而无休止的怒骂，她觉得自己的头都要裂开了，最后她落荒而逃，躲在一个楼道角落里哭了好久好久，从此就犯上了马路恐惧症，她的恐高症也是因为类似的原因，不过那是后来的事情了。”

“之后的时间里，白天她就找一个垃圾桶蹲在旁边，运气好可以等到足以饱腹的馈赠，运气不好就只有饿肚子，只有等到晚上的时候，马路上车变少了，她才敢继续探索这座城市。”

“就这样，小小的一座县城，她愣是逛了几个月才从城市这一头逛到另一头，然后是在城市另一头的火车站，她遇到了人生的第三个转折点。”

“在这里她遇上了一个组织未成年儿童乞讨的团伙，并被吸纳了进去，她在里面呆了整整两年，最后好不容易才逃出魔爪，她的恐高症也是在那时候犯下的，有一次他们被前来检查的城管追捕，跑到河边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有一个孩子一把把她推下了和，那是起码两层楼高的河岸，她就那么被推了下去，又不会游泳，于是像是经历了一场坠崖惊险，后又是一场溺水带来的生死危机，幸好追上来的城管里有会水性的，她被救了起来，后来她才知道，这些保安并不像那些利用他们赚钱的人说的那样会把他们抓起来坐牢，相反，这些城管是来救他们的。”

“那之后她逃出了魔爪，被送到了福利院，她在里面待到了十八岁，期间有家庭想要领养她，但是她都不同意，因为她觉得自己是个有家的人，只是她不敢回去，她害怕被惩罚。”

“出了福利院她就得自己养活自己了，可是她一没有学历二没有技术，最终就只是找到一个饭店服务员的工作，直到后来遇到了我，她救了我之后也不敢继续回去了，于是就和我一起逃到了其他城市，期间我们也吃了许多苦头，经历了一段时间才找到一份靠谱点的工作，”

“我们本来打算攒点钱，然后自己开一个早餐店，那样就能过上舒服点的生活了。”

“可是这世道。”叶初开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怎么就一点不给人活路呢！”

张伟抬眼往门外看去。

夜风很凉，月光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