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从不相信命运，也不相信世上有机缘巧合。世间一切发生的事皆有其必然性。为此他经常被老友取笑，说他是个“笨蛋”。若这话是被他人听到一定会笑掉大牙，算无遗策的公孙应龙会是个笨蛋，那天下五道可就真没聪明人了。

可老人从来没有反驳过，于武道一途他自认为相比于“老友”确实……不够聪明。毕竟世上几乎没有人三个月学一套拳，一招都没记住。可大比时却把所有人都打趴了。有人认为他是装的，他在藏锋。可老人知道，他是真的没记住。大比时赢了，凭借的全是他那致命的直觉。凭借着这样的直觉，在书院中，在江湖里，一直到天下间没几人能挡得住他的拳头。尽管老人不信命，可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确实是得天垂怜于武道一途拥有无人企及的天赋。可老天同样又是吝啬的，给了它所钟爱之人武道天赋，其他的便也在不肯给了。

“我再信你一次，你给我记住这是我这一辈子最后一次相信你。”老人沉默良久突然站起来喊出这么一句，把三人都吓了一跳。老人冷笑了声来到了独孤谦身前，“做人要处变不惊，这就被吓得后退，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独孤谦还没反应过来该说什么，老人已经拉着他冲上了山巅，速度之快就连李不都没有反应过来。待到反应过来时，老人已经带着独孤谦从山巅上跃了下去。

“老头带着那，那小哥跳崖了。”道士揉了揉自己眼睛，几乎不相信刚刚所见，那还是人该有的速度吗？说是鬼魅还差不多。

“不是跳崖了，前辈是带他离开这了。”李不倒是没有道士那么吃惊，自己的师父也有着这样的速度。

“那老头不会杀了那小哥吧！”

“不会，要杀在这就杀，连带着我们一起杀，岂不是更简单。”李不笑道。

速度快到极致，眼前的景色仿佛都连成了一条线，让人分不清究竟身处何方。一柱香的时间后，老人停了下来将独孤谦丢在地上。

独孤谦爬起来捂住脑袋怒道：“你又对我做了什么。”

老人哂笑道：“我什么也没对你做，是你自己吃了那枚珠子。现在你觉得脑袋里像是着了火，也是因为石头彻底融化了，所以热量从腹部蔓延到了脑袋。希望你好运，脑袋不会被煮成一团浆糊。”

独孤谦强忍着痛不让自己倒地免得被老人看了笑话。可这时老人还把他的手从脑袋上拉了下来，“别抱着头，活像只斗败了的公鸡。不，斗败情有可原，不战而降最让人不耻。”

独孤谦大笑道：“我本以为人老了便会豁达起来，想不到也有你这种尖酸刻薄的老贼。”

老人眯着眼睛，对独孤谦的辱骂似有所感。他已经好久好久没听到人用尖酸刻薄骂他了，不得不说他还是有些想念的。他找了平坦处坐下，道：“只要你求饶我便救你。”

“求饶。”独孤谦突然笑了，他这一辈子碌碌无为，不知受了多少屈辱。唯一另自己稍有自豪的便是从未求饶过。小时候被大夫人关进厨房地窖，差些被老鼠给啃了，也没有吭过一声，遑论现在。

老人本是喜欢这种坚韧不屈的性子可不知是否因为知道他是独孤伯兮之子，心有成见。他看着少年的眼，总觉得里面透着一股狠劲。若不是碍于对老友的承诺，他该一掌毙了这小子，为天下免除后患。

天渐渐亮了，大雪亦有稍停之势。老人见独孤谦还是那么站着丝毫没有求饶的意思，心知他还能撑得住，自己却已经没有时间了。老人一脚踢在独孤谦膝弯处，强迫他跪了下来。

独孤谦怒道：“你要干什么，用强让我下跪算什么本事。”老人没有答话，按住独孤谦的头硬是让他对着初升旭日磕了三个头，心里念叨着：“臭鱼啊！臭鱼啊！这三个头就当他磕给你。”说起这臭鱼，是他一生中唯一替别人起的绰号。老人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他，那时他还是一个村野小子，自己和师尊去他家找他没找到。最后见他从村口小溪钻了上来，满身的臭淤泥。当时老人满心的看不起这个乡野小子，也不明白师尊为什么不远千里来寻他。后来那个小子还嘲讽他为“老书虫”，老人自己手上没办法，为了嘴上占点便宜便借此称呼他为“臭鱼”。

想到这老人不禁笑了，可随着笑一滴滴浊泪已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最近一次称呼他为“臭鱼”那也是四十余年的事了。

清晨的长平候府笼罩在一层浓雾之中，像极了传说中的巨大凶兽蜃。有人希望这只凶兽赶快醒来，立马吞吃几个人最好连骨头都别吐出来。当然更多的人是希望它就这么一直沉睡下去。今日唤醒这只凶兽的是一位身着黑衣，面露疲色的青年人。

丫鬟开门见到来人的眼睛一下亮了，惊喜道：“大少爷您回来啦！”

青年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营中有事他忙了好几天都没合眼。现在他只想回到床上好好睡一觉。可走出没几步，忽然间想起来还有事没问。

见大少爷没有答话，甚至都没有抬头看自己一眼，丫鬟不由露出失望之色。可就这时，她心心念念的大少爷回头了。“难道他是为了看我一眼。”丫鬟羞涩中带着欣喜低下了头。

“把头抬起来。”青年人有些烦躁在军营中不会有这样的人，要回话时还低着头。

“他让我抬起头。”丫鬟心中窃喜，咬着唇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