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昭心痛如绞:“应该是我家拿来的,当叔祖父击毙天璇长老后,缴获过几枚暴雨雷霆,一直收在落英谷。”
慕清晏一笑,“自来岳父岳母都是瞧不惯女婿的,我几次三番拐走你,教唆你胡作非为,这苦头我吃的不冤。”
蔡昭摸到他锁骨下一道深深的血痕,指尖尽是黑红色的腐肉。她哽咽道:“三师兄没给你送伤药么,你怎么不好好疗伤。”
慕清晏轻哼一声:“我可不敢信你师父他们送来的东西。”他语一转,柔声道,“昭昭,害你姑姑的不是我父亲,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蔡昭强笑,“我隐隐猜到,应该是很像你父亲的一个人,只是没想到令尊是双生子。”
“明天,明天……”蔡昭觉得喉咙被堵住般,“明天他们就要……”
“我知道,宋郁之已经说。”慕清晏语淡漠,“他们以为废我的丹元经略就大功告成,我才不怕他们。便是我废一身修为,一样能将搅的天下大乱!”声音中满是傲然的暴戾之。
他托起女孩的脸庞,“我不怕,昭昭也别怕。不理群老东西的算计,让我好好看看你…”
油灯光线落在女孩纤瘦的脸上,他皱眉,“宋郁之说的不错,你怎么瘦这么。”
蔡昭忍着眼泪摇摇头,手抚上他的脸庞额头,触手滚烫,“你发烧……”
慕清晏隔着铁栏抱住女孩,“不要紧,时候被关在黑屋中也发过烧,没人理睬不也熬过来,何况如今。”
蔡昭一阵心痛,声堵噎到不能言语。
这时,门口传来李文训冷硬的声音,“说完么,该走。”
蔡昭提声:“李师伯,我再说两句。”她转回头,“有些话,其实我早就想说。”
“你其实一直怕黑,可是夜里睡觉,你偏偏一盏灯都不肯留,硬挺着也要在漆黑一片中入睡。哪怕整夜整夜睡不着,哪怕白日再补歇,也不肯服软。”
“雪岭之行时,我为防备段九修他们,晚上总要放颗夜明珠。几夜,你睡的别香甜,但你决计不会承认的。”
慕清晏怔住。
“其实你也怕火——成伯说,黑屋曾经着过火,差点烧你。”女孩继续道,“可你越是怕火,就越要去碰触火源。明明可以吹灭烛火,你非要用手指碾灯芯;每次野外生火,你都要亲自打燃火石。”
慕清晏身体微微发颤,五岁前的梦魇浮上心头。
幼孱弱的幼童被滚滚黑烟火焰逼的不住往角落中缩,房门依旧被铁索牢牢锁住。无论他怎么叫喊,哪怕喉咙叫出血来,都没人打开房门救他出去——眼看恶毒的火舌要舔到脚边,忽然天降一阵暴雨,浇熄火苗。
蔡昭含泪而笑:“你就是这样,越怕什么,越要逼着自己去适应它,还在人前装的若无其事,永远无懈可击。”
“别么倔强。”她温柔抚着他的脸颊,“讨厌什么就直说好,往后的日子里,别太逼迫自己。”
女孩脸上的神很别,温柔又悲凉,慕清晏隐隐觉得不安,他想阻止被李文训打断,眼睁睁看着女孩离开。
走出地牢后,蔡昭向李文训拱手行礼,“师伯,明日行刑完毕,我们就要启程回去。这趟来本是祭奠常大侠的,众位同门与尊长们都祭拜过,唯独我没有。常大侠对蔡家,对落英谷有大恩,我想去祭拜一下。”
女孩说的低声下,合合理,何况慕清晏所在的地牢被看管的严严实实。
李文训想想,就答应。
蔡昭让樊兴家将自己之前落在客栈的箱笼取来,将一个长长扁扁的匣子放到一旁,取出最底下的一个包袱,里头是她早就准备好的精致手工,有里外三的屋舍,配有四辔的高大车马,甚至桌椅棋盘都一一齐备,俱是竹木所制。
物件虽,但活龙活现,架马车的轮子甚至真的能滚。
樊兴家看的入神:“师妹好手艺啊,这摇椅真的会晃呢,哇,还有这棋子居然取的出来。”他掌心托着几颗米粒大的黑白棋子。
蔡昭心的将手工一件件装入竹篓,亲自背好,同时微笑道:“这不算什么,若我外祖父在,能打出整座常家坞堡的模子来。”
李文训看的出这是女孩费不少心血功夫打造的,面色稍霁:“昭昭有心,不枉常昊生待落英谷的义。你将这些东西烧下去,他会高兴的。”
当下,他点十六武艺高强的外门弟子,‘陪伴’樊兴家与蔡昭快马赶去武安山祭拜常昊生。
到常家坞堡的后山,蔡昭发现原本杂草丛生的坟场已被修葺一,她四下环顾,很是称赞一番。而后她告诉樊兴家,有些话她想单独说给常大侠听,樊兴家只好领着十六弟子守在坟场外头。
片刻后,樊兴家看见一缕青烟袅袅升起,知道女孩开始烧祭品,便起身过去接她。回程途中,他发现女孩背着的个空竹篓,似乎有些分量,奇道:“昭昭在竹篓中又装什么。”
蔡昭低声道:“我掘几棵花树秧苗,想带回宗门种植,也算是对常大侠的念想。因为根部连着些泥土,才这么重的吧。”
自家师妹一直都很有生活趣,不但讲究吃穿,也讲究住行。当初在清静斋没住久,她都让两个丫鬟精心布置一番。樊兴家不疑有他,乐呵呵的策马回程。
回到太初观时天色已黑,李文训见他们平安归来,没生事端,满意的点点头。
蔡昭柔声劝道:“李师伯,众位师兄弟也累,你不用让这么人守在我屋外的,只要牢牢看住地牢,我还能做什么呢。”
李文训见女孩神哀然,萎靡不振,似是认命,再想想她的话也有道理,只要守住慕清晏,不但可以避免蔡昭做错事,还能防备魔教来救人。
于是他便撤蔡昭屋外的弟子,将全部人手都派去看守地牢去,临走前吩咐樊兴家看好蔡昭。
奔波大半日,樊兴家也是累的狠,稍事洗漱后就睡在外的躺椅上。
睡到半夜,仿佛枕边亮起一束微弱的光,他听见有人翻自己的包袱,在迷迷糊糊中转个身,又看见一个十分眼熟的人坐在自己床边。
为什么眼熟呢?
‘他’长的跟自己好像啊,轮廓,头发,衣着,活脱就是‘自己’坐在自己床边看自己,真是太好笑……
咦?不对!
不等樊兴家警醒,忽然一阵熟悉的怪味传来,浓烈熏人,然后身上一麻,彻底不省人事。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
六派齐聚太初观正元殿,正是魔教教慕清晏的行刑之日。